第六十一章 女校书（五）
楚轻玥扬扬眉，生生受了楚襄绣的那刀子一样的目光。
群臣见楚轻玥这般淡定，而反观那位贵妃娘娘不过是输了一轮便咬牙切齿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这般下来，自然是高下立判。不由得心中对其生出鄙夷来，明明方才第一轮里头你已经是输了，这会儿不过是输了一轮，只是平局而已，就已经是这般耐不住性子了，若是等会儿再输一轮怕是要上前撕了人家玉清夫人的徒弟才是。
玉清夫人与陆相自然是知道这边的动静，玉清夫人却是没有打算要掺和，只是静静立在一旁，半晌冷冷开口道：“若是两位休息够了，便上前来，准备准备，这马上要到第三轮了。”
楚轻玥似笑非笑，而楚襄绣却是紧皱着眉头，不知在作何打算。
第三轮的比试，出乎人想象，却又在众人意料之中。
第三轮要比的是乐音。
“琴棋书画乃是女校书最为基本的修习，而今日要比的只是琴。”玉清夫人话落，立时陆相手一挥，外间便有人搬了两张古琴进来。
楚轻玥不看还好，乍一看，便抬头望向长孙璃落。
那张该自己的琴，是长孙璃落的。
他倒是对她浑不在意一笑。
楚轻玥暗啐一口，这个混蛋，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她输得更难看么？她原本最擅长的就不是古琴这东西，而是琵琶。前生虽是见过不少文物，眼前这一张琴比起九霄环佩，更是好得不得了，长孙璃落这张琴，她不敢弹。
楚襄绣才女的名头自然不会白得，见了楚轻玥琴案上那一张琴，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恨了她一眼，心中恨不得撕了楚轻玥。
见楚轻玥不动，她倒是赶忙上前伸手扶着琴案，试着调了两个音，又问玉清夫人道：“不知夫人今日要我二人奏什么曲子？”
玉清夫人却是直直看着楚轻玥，见她似乎凝眉思索，又看了看案上的琴，不由得又看一眼长孙璃落。候着坦坦荡荡端坐在上首，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这下子，玉清夫人也有些不自在。
长孙璃落的琴可不是谁都能弹得起。
楚轻玥却是不慌张坐下，只问玉清夫人道：“师父，可焚香净手？”
玉清夫人眸中闪过满意之色，点点头。目光看向外间，立时便有人端了铜盆与香炉进来，此刻，楚襄绣见着此情景，心中又是一阵好骂，不由挪开了正在调琴的手，道：“来人，兰汤净手！”
玉清夫人见她一面故作清高模样，心中好笑，却是冷了脸色下来，楚轻玥自然知道楚襄绣有所准备。
她先试着调音，自然是不会忘了净手焚香，只是这般让旁人看来，倒显得她有些外行了。
楚襄绣也浑不在意，只是端正坐下。
楚轻玥并未选正坐，而是选了胡坐的盘腿坐，薄席上，她将蒲团垫着，又伸手自琴案上将琴抱在怀中，并未着急着伸手调音。
对于长孙璃落她是信得过的，长孙璃落的既然要将琴给她用，怎么会不事先将音调好？她这会儿要做的一件要紧事可不是着急调音，而是伸手抚琴。
她记得前生那位古琴大家给她们一班人上课时，曾说过，弹琴之前，净手焚香，人才能静，而伸手抚琴这是在与琴交流感情，琴与情通透，有了这样的交流，在弹奏时，才不会觉得生疏。
她端直了身体，并未刻意挺腰，只是坐直了身子，闭眼伸手轻轻抚着七弦，右手放在腿上，左手轻轻抚着琴弦。
这是这般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却不会是觉得无礼，反而有几位翰林文官才觉得她是真正懂琴惜琴爱琴之人。
长孙璃落看着她动作，更是笑得满意，这丫头看起来颇有几分琴中大家的架势，倒是不枉他将自己最宝贝的一把都给了她。
玉清夫人见两人预热得差不多了，淡淡开口：“今日你二人分别奏不同曲目，两首曲目时间长短一样，而这两首曲子你二人需同时弹奏，却不能被对方干扰了心神。”
楚轻玥有些蹙眉，若说琵琶她还能有几分把握，但是这古琴，她倒是有些头疼。
像是看出来楚轻玥发愁，楚襄绣嗤笑道：“姑娘等会儿可是要集中精力了，若是弹着弹着便同本宫一般了倒是有些好笑。”
楚轻玥回她一笑：“娘娘放心，民女再怎么也不会同娘娘一样。”她此话自然是一语双关，含沙射影地骂了楚襄绣不知廉耻，又表明哪怕是个民女也不会同她一样。这就是在直直打她的脸！
“哦？本宫倒是希望等会儿开始之后姑娘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楚轻玥回她以微笑。
玉清夫人一声“开始”之后，两人便各自开始弹奏各自曲目。
起初一段时，两人不相上下，但是越到后头，两人也越是吃力。
都知道，玉清夫人今日选中的两首曲目很难，但是这两人都是要做女校书的人，若是没有几分能耐，又如何能帮助一国之君与储君分忧呢？
倒是陆相，打一开始，陆相便一直注意着楚轻玥这边，见她一举一动都是宗师风范，自然是很满意的。倒是这位贵妃娘娘虽是有着才华，从一开始便是傲慢无礼，输了一轮之后，心中求胜心切，倒是有些不择手段了。
楚轻玥偏头盯着自己左手，心中却是想着这首曲子的来历。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思路中，实在太专心。
楚襄绣一直求胜心切，只顾着注意楚轻玥这边动静，指法不由得更加凌厉，隐隐还夹着几分内劲。
楚轻玥充耳不闻，只自顾自管好自己。倒是那边楚襄绣，因着太过急躁一连拨错好几个音。
楚轻玥弹奏时，突然想起前生那位教授自己古琴的教授，他说，琴由心生，情由心生，既有心事，不如横琴。就是这般的话，打动了她，让她下定决心跟着他好好学习。
只是自己最后一次古琴考试课还未上，便丢了命在那座古墓里。
再想起自己的前生，那些事儿都太久远了，而且，她也不是从前那个研究院里每个人都畏惧的灭绝师太了，更不是前生那个为了父亲而将自己生命置之度外的楚清月。
她知道，前生那位父亲对她也不过是利用最多。秦教授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只盼望最后胖子和乔然他们带出去的东西足够引起重视，而她匿名送到派出所的东西能够直接将秦家那些人给扳倒。
说来，她的身世同《盗墓笔记》里的小哥还有些相像，她一个私生女，竟然会是秦家生意的接头人，只是她已经厌倦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那些人对自己根本就没安好心，凭什么要让自己成为秦家的守护？根本就不可能！
思及此，她才恍然大悟过来，这曲子绝对不好奏，而她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想了这么多东西，的确是被扰了心神。当即收拢心神，更加专注。
曲罢，两人停手。
玉清夫人看了她一眼，道：“第三轮，锦绣胜！”
明宗颓然坐在椅子上，而楚襄绣眸中毒光闪现，她怎么可能输？她错了音，楚轻玥也错了的，怎么可能是她输了？她不可置信伸手，看着自己的手，她终于有些受不了，当先起身道：“本宫怎么可能输？”
“贵妃娘娘不必狗急跳墙。还是让本宫来告诉你！其一，你错音。”
长孙璃落话未落，她尖声道：“她也错了音！”
长孙璃落冷笑一声：“她的确是错了音，但是她弹错的音完全是因为指尖发力，手上动作太大，而短时间内琴弦受不住而崩的音，可是你错的音却是错成了锦绣那支曲子的音！”
楚襄绣疯狂一笑：“哈哈，太子殿下别那么急着定输赢。今日无论如何，她都是赢定了，也罢也罢，这个女校书从始至终不就该是她的么，殿下这会儿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明宗心疼地看向楚襄绣，却见后者满脸凄凉之色，当即不由道：“锦绣是玉清夫人的高徒，这仲裁是玉清夫人夫妇，而题目又是他们夫妻出的，自然是不同。若是这个锦绣做了这个女校书，那么玉儿就是朕的中书令！”
他双手一摊，意思很明显，哪怕今日玉贵妃输了，这朝堂上还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长孙璃落眯了眯眼，回头看向明宗：“父皇，您真的确定？”
明宗点头：“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长孙里路笑道：“可是这旨意毕竟只有本宫才能下呢。父皇莫不是忘了朱批大权还在本宫的手中？”
明宗讪讪地闭嘴。
看着他被长孙璃落欺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楚轻玥就觉得十分解气，比起当初她扇了刘氏两个耳光还要解气得多！
楚襄绣啊楚襄绣，你以为自己靠上明宗这棵大树就能乘凉了么？你别忘了还有长孙璃落这个伐木工人在！
楚轻玥心中憋着笑，面上却是越发冷静，嗯，真好，前生没有当过公务员，这辈子当个公务员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