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夜
灯火昏暗,映着张良俊美的脸庞。
“你想去哪里?”张良问她,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有书,安静的地方。”司月玄回答道,书房里的医书,她还没看完勒,那些板栗,也未等着时间把它们炒熟,本来烧好的木炭,也未等到这个寒冷的冬天取暖……
有书,安静的地方……跟他心里的那个地方一样。
“好。今日你且先回去睡下,刚才发生的事,你绝对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但是要时刻记着。”张良看着她的眼睛,并不见她恐慌——这反应很不符合她的年纪,因为这个他一度觉得她也是有问题——他伸出左手,摸向她右边脖子上的脉搏,很规律。
张良知道,自己此行也是在冒险,只是她普一惊醒,第一句话竟是:公子,小心。
他们没有共度患难,他也无恩于她。
她的担心,从之前的多管闲事,到现在的突如其来,都让他费解。
都是真的,所以让他费解。
他知道,很多人在他面前阿谀逢迎,几乎是假面。
自然,他也是知道,很多女子喜欢他。
他虽未经情事,却看得懂,别人是否真心对他喜欢。
只是,他觉得她不会。
她冷静,聪慧,细心。
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就算那日夜里,她在他面前流泪……
这都可以伪装的,但她却是真的。
除了那句:公子,小心。
灯火昏暗,书架边按影憧憧,他依然看得明白,她眼睛里的担心——绝对不是伪装的,不只是真的,他还相信。
所以,他立刻便用豆子熄灭了书房的灯,打开暗门,带她来了这个密室。
“不过,你能先告诉我,刚才的事情吗?”张良顿了顿,虽然他大致知道,但是他想确定另外一件事。
但愿,他的冒险,不会横生枝节。
“我进门,便看见一面屏风,她从屏风后出来,很美,且一身的香气。”司月玄回忆,心里想也许就是那时,便已经中了那毒药:“然后她的婢女帮她把菜端出来,她吃着,问我关于你的事。”
张良听着。
“她说,明日便跟老夫人求情,让我少做些事情。我觉得这很麻烦,不想参与这样的事情,是以拒绝了。出来的时候再有什么事情便不记得了。”
“若你同意,她会给你很多好处,你为什么不愿意?”张良问道。
“什么好处?”司月玄问道,她知道张良在试探她。
刚才他把手指放在她的颈动脉上,不是为了看她是否安好。是通过脉搏的起伏频率,看她是否在说谎。
虽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她依旧有些生气。
“她的后台,至少给得起你,荣华富贵。”张良照实说道。
“是啊,荣华富贵,像以前的韩国宫殿,歌舞升平,酒池肉林。”司月玄让怒气慢慢释放——照理说,他是救了她,还带她来这个密室,至少,有一半是信任她的。
但是,她什么都没做,他却在那质疑,这,让她很火大。
她知道他该冷静,她的火气,根本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还会让事情更复杂,让他更疑心他。
莫名地,她想生气。
“你……”张良眼角一抽,她说的,关于韩国,都是事实,却异常刺耳。
“我不知道秦国有多强大,那位秦王有多少雄才大略,灭韩国,几乎没经历什么战争。”司月玄冷笑说道:“这至少是百姓的福气,没有经历战乱的践踏!只是毁灭了一个王国。”
张良贴着她脖子脉搏的手突然张开,掐住了她的脖子。
司月玄并不惧怕——她怕疼,并不怕死,特别是现在。
“当年的晋国,若非一分为三,岂能有今日之祸?若知伯能灭掉赵国,岂能让晋一分为三?即然立国,却不思进取,朝秦暮楚。韩国破灭,不过是一诚理的梦罢了。”司月玄继续说道,就算他掐死她,她也要说。
“韩国的下场,便是六国的下场。”司月玄继续说,感觉他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已经开始使劲,她呼吸开始紧蹙。
“公子,你杀了我便是。但请烧了我的尸体,放心罢,这浪费不了多少木材。”司月玄瞪着双眼,与张良的肃杀对峙着:“算是我在府里工作这大半年的工钱。”
“你,说完了?”张良冷冷地问道,他让她说这么久,已经耗尽了他这二十六年的修养——除了年少时和别人起争执被父亲重罚那次。
不过一个女人,说的话比朝堂上那些大臣还让人讨厌。
若他掐死这个女人,若父亲大人还在世,必定也是会同意的罢?
“是。”这个女人说道,也还是恭顺的样子,只是眼神很不驯。
“好,现在安静地听我说。”张良松开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免得自己一生气就把它给拧断了——不是他多暴戾,实在是它的主人说的话能让他失去冷静,特别是关于韩国……
“明日,我便会找个由头,赶你出府。但是你别指望你能去咸阳,看你仰慕的秦王。”张良冷冷地瞪她一眼说道:“你知时令,知食性,能测晴雨,还知道那么多过去的事……”比如,关于韩国,知道得太多,让人讨厌的多……
略吸口气,张良继续说道:“我不能放你出城,若让你去了秦国,怕又是第二个李斯一样的人。”
说到李斯,张良的双眸杀气陡生,看得司月玄心里一冷——那种眼神,很可怕。
“自然,你没有那位上卿大人的雄才大略,且又是女子,秦王最多把你选进后宫,让你做他的妃子。果然你也不必羡慕旁人给的荣华富贵了。”张良冷笑道:“所以,你就呆在城东的吕家医馆吧,他们的人会很方便地看到你或取你的小命,你自己好自为之罢。”
张良说完,便起身,熄灭了灯。
然后司月玄便被他拖着快速走了约十步的距离,然后风吹进来,听见门合上的声音,再听见嗖嗖三声响,灯亮了,她人已经在书架旁,张良已经坐在案子前看着那卷书,那表情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波澜不惊。
司月玄撇了一下嘴,捡起掉在地上的鸡毛掸子,继续打扫灰尘。
打扫完毕,便提着两个食篮往厨房走去。
一路上在心里一直骂着脏话——反正,她也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骂个脏话没什么大不了吧?她也不指望在这个时空嫁人!
她是想去咸阳没错,他偏偏不如她的意。
她不过说了秦王雄才大略,那都是历史课本上说的,她照本宣科而已……
光听一个雄才大略,就表示她想去咸阳?想见秦王?还做妃子勒!他以为她是他那位厉害的未婚妻啊!
不过,一想到他那位未婚妻,她心里一跳,想到:好个厉害的女人,是为谁而来?张良说,以她的背景,至少给得起她荣华富贵。自然不是说,嫁进张家,所拥有的权力。
那么,她是谁的人?韩国已然被灭,楚国也似乎并不可能。楚国的项伯跟公子是一伙的,若是,公子一定不必这样防备。
赵国?
……
司月玄对着上玄月早已经消失了的夜空翻了个白眼,她还真是喜欢多事!
知道了又如何?人家要取她性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只要她不在这府里,对他们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若明日那位张良公子能好心做到天衣无缝的话,她被顺理成章地赶出府,那么,她就跟一般的人无两样。
危险?张良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她快速把那钵那位姚小姐吃过的鸡肉偷偷倒在了厨房后面的水沟里。
突然一只狗出现在她面前,眼睛在黑夜里散发着光,吓了她一跳。
那狗大得可以扑到她。
她心里一紧,觉得这真是个多事的夜晚……
怎么办勒?
正担心着,那狗低了头,吃起她倒在水沟里的鸡肉。
原来是循着肉味来了……
她惊魂一定,便匆匆回到厨房里,快速把那些钵子洗干净,放好,再提着灯笼,快速地往睡房走去。
希望,今夜好眠。
然而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那卷竹简还在她身上,她明日还得去集市买食材……
不如,就不去了罢!
这样,公子便能不需要借口就赶她出府。
这样想着,她便放慢了脚步,回到睡房,云儿和烟儿姑娘的睡房早没了动静。
司月玄和衣躺下,难以入睡。
她不知道,从她出书房开始,张良便一直跟着她。
看见她细心地把那碗可能有问题的鸡肉倒进水沟——其实,人家也以为那碗鸡肉有问题,她的婢女端出来时,一定已经验过了。
他又看见她被大狗吓了一跳——这狗,是城里的野狗,大得吓人,也没人管。
他见她洗好了碗往睡房走去,突然脚步慢了下来,然后进了睡房。
未听见脱衣服的声音,猜她是和衣躺下。
他掩藏了身影,潜进她的睡房的屋檐,躺在那满是灰尘的屋檐下的梁上,听着她的呼吸声——
他至少得确定她安全,在离开张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