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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当家,前些日子,各茶厅的评监开始,伯楚少爷也带上一批云雾茶到福缘茶厅比试,福缘管事说,因为此批茶叶,虽是上等茶,但不比往年好,也比不上吴家茶庄供的货好,所以今年评监是吴家茶胜出了。”

    一张八仙桌,一分为二,上位处的是正在饮茶的瑞木修言,而对面坐的正是一贯喊着大当家的暮年男子袁管事,与他坐在同边的还有冯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年茶量丰富,每家都是,取优是人之常情。”各十二处的茶厅,统一评监,皆是十二位资深管事共同择定,瑞木修言只做最后一品审查,其他皆不由他发落,所以当瑞木茶庄的云雾茶被退,他也无言可议。

    在袁管事旁边的冯叔也开口应对,“就怕伯楚少爷心急气傲,不知道能不能忍住气?要是惹事就麻烦了。”

    冯叔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伯楚确实是个冲动的小子,挟怨报复是他会做的事。

    袁管事接话,“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听福缘管事说,好似这批的茶引有些饲题。”

    瑞木修言心一拧,执杯的手顿了一下,“茶引有何问题?”

    “茶引”又称为护票,是让买卖茶叶的茶商们向官府缴纳茶税后,获得的茶叶买卖凭证。

    其茶法分商茶和官茶。茶商于官场买茶,缴纳十成的引税,在产茶原地的州县核发茶引,而需走商贩茶乃凭此证明,可免其运税。

    “应该是茶叶的称量与茶引所表不符,又不知问题在哪,所以不便多问,草草带过,还无人知情。”袁管事回道。

    瑞木修言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冯叔,麻烦你去查明一下,务必清楚他们两兄弟的作为,还有那批茶叶的去向,再来明说。”

    冯叔领命,“是,大少爷。”

    待冯叔走后,袁管事又说了几件茶馆公事,两人便就此静默。

    当瑞木修言又重新沏上一壶新茶,眼角一对,正巧对上二楼处的一抹青青子衿。

    他轻笑,是因为看到那小姑娘的笑容,而感染了他。

    看着她听琴娘唱曲的陶醉模样,可是又俏又动人,比起主台上我见犹怜的清倌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瑞木修言停下手上温盅的动作。

    他的凝神注视,引来对面袁管事的注意,他顺着大当家的视线瞧去,也明白是什么人吸引了大当家的兴趣。

    袁管事想,那也是,也只有她才有这般影响大当家注意的能力吧!

    他接手大当家沏茶的动作,自己温盅、回冲、倒茶、品香,对着犹在看人的大当家说道:“离丫头前几日买下景小子,人是厚实可靠,好学勤作……这

    说来缘分还真是奇妙啊,这么兜着兜着,两人就这么结缘,说不着是段良缘呢!”

    瑞木修言默默的拉回视线,对于袁管事的话,他四两拨千金的带过,“日子还远着,瞧得可清楚吗?”

    袁管事老归老,严肃归严肃,可心是清透得很,看什么都透彻,“大当家没瞧仔细吗?那在离丫头后方替她挡着人群的小子,就是景小子啊!瞧他护成这样,也算有情有义了。”

    若不是袁管事的提醒,他还真没去注意到离儿后方的情况,照这么一看,还真有几分袁管事说的那样。

    说景平之是个酗子也不为过,可那气质并不流里流气,穿起茶馆制定的衣衫也和普通人不同,反而有种书香味,围绕全身。

    他想起离儿曾说过景平之的身世,这样杀父弑母的仇,能让他照顾好离儿的一生吗?

    “袁老多心了,离儿心性稚嫩,不适合包袱太重之人。”

    “大当家也多心了,袁老只说他们有缘分,可没说要让离丫头许给景小子哪!”

    瑞木修言明着被摆了一道,有些微愣住,随即喝茶掩饰,肃起一张俊容,没好气的说:“袁老还是下楼看看吧,外头的人要把茶馆的门给冲破了。”说完,也不再多看袁管事一眼,反而盯向离儿的位置,眼中有了复杂的光芒。

    “是的,大当家。”眼看大当家的情绪被他挑动起来,他也见好就收,起身揖礼后,便要告退。

    就在袁管事正要步出雅房时,瑞木修言又突然启口,“顺道要离儿上来,再把她叫的茶点给人打包好。”

    袁管事恢复一丝不苟的神情,把大当家嘱咐的事项记牢后,点点头,便关上雅房的门。

    说到包袱,他的包袱难道比景平之小上多少?他又怎么认为自己能够照顾离儿一生?

    他无法细想在什么时候,他与离儿的关系便已悄悄变了质,不似以往的单纯,就连最初曾对自己的誓言,说要将离儿许人这件事,也在长久相处下来,慢慢在记亿中被冲淡。

    最近想起这件事,是在什么时候?

    啊!就在初时立誓那刻,从此,他便不再忆起。

    他该汗颜,该对离儿心有亏欠,可奇异的是,他半点愧疚,都不曾涌上心头,反而对于离儿一直陪伴他的事,视为理所当然,视为天经地义。

    如今两人中间有了景平之,不说他们之间是如何牵扯,光是想到离儿跟景平之有缘这件事,就够他心思紊乱的了。

    依袁管事的办事速度,瑞木修言并没有等人太久,不多时,离儿已经翩然来到,还带了一个年轻酗子一块。

    “大少爷,离儿来了。”

    “嗯。”

    在离儿带着景平之进入雅房之后,瑞木修言便用一抹无害的笑意,与淡雅温和的神情,迎接两人,再让性子如同小雀儿般的丫头,腻上他的身边,叽叽喳喳的对他介绍她买来的小壮伙子。

    “平之,快来见过大少爷。”离儿对着一脸战战兢兢的景平之说道。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一见到离儿口中的大少爷出现在自己眼前,便双膝下跪,双掌贴地,叩首再叩首。

    “平之见过大当家,谢大当家收留平之,此情难以回报,平之定会永怀在心,绝不辜负。”

    瑞木修言惊讶他对自己的称谓,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转头看向离儿,眉心皱了一下。

    “起来吧!你该感谢的是买下你的离儿,敝人可什么都没做哪!”

    “大当家别怎么说,那帮平之的娘安葬用的银子,可是用大当家的私房钱呢!”

    “离儿。”瑞木修言唤了一声,提醒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瞧这丫头把他曾对她说的“茶馆的收入是私房钱”,这种逗笑她的私密话,都拿出来向人说嘴,她对这个景平之就这么全然信任,无所分际?

    就是如此,他也不甚开心。

    “离姑娘饮水思源,对于和她同样处境的平之,实在照顾,往后平之也会和离姑娘一样,对大当家忠心不一一的。”景平之的话有着和他年纪不符的成熟,这都托在外头这两年来流离失所之苦,养成他保有谦逊特质,却无才子傲气的优点。

    “同样处境?”

    “平之听离姑娘说过,她逝去的娘也是因为大当家才得以安葬,平之想着如此际遇,我俩也是同病相怜,都得大当家恩惠才得以安慰怙恃。”景平之恭敬的说着话,直视瑞木修言的眼神,没有丝毫胆怯。

    “恩惠是吗?!”对于景平之的话,他一直没有太多的表情,连着两句重复的意思,也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不再回应景平之的话,侧过脸,对离儿说:“去看看让人打包的茶点好了没,好了就直接上马车等我,再一同回去。”

    离儿也瞧出瑞木修言的不悦,她暗忖着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大少爷不开心?

    可看这状况也无从询问,只能低下头,乖巧听话的离去。

    在经过景平之身边时,两人下意识的对望一下,离儿思绪清透,是想着方才景平之说过的话,是否不适,景平之则是带着浅笑,替一脸疑惑的离儿,打开雅室的木门,让她离开。

    瑞木修言自然看见他们之间眼神的交流,虽然短暂,但足以让他感觉不适。

    “听小兄弟说话,感觉得出来是有文采的,让你在茶馆屈就一个伙计的职位,不可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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