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不恨
柔然公主眼珠子转了几转，索性大咧咧承认道：“我不瞒你，我盼这一日很久了，也用了些心思。不过跟柔然国无关，是他们设计让我吃了狗肉我才恼了，才想法子买了那药……如若是你，你愿意一辈子被他们欺负？”
林婉柔心里头明白，柔然公主决然不是被陷害着吃了狗肉才动了这个心思，因庄宁氏身体里头那毒她知道——那毒名曰血凝，属柔然国独有，大燕朝别说京城别家医馆，就是医圣堂卖出都要求有林孝亭的处方和手戳，否则决然买不到。
但她只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并不曾揭穿：“自然不情愿，所以我才让朱雀去找你，没想你早就想好了。”
“其实还没想好，”柔然公主一张可爱兮兮的小圆脸立刻垮了下来，眼瞅着就似要哭了，“我就是那么一想就做了，根本没想到底是不是有效，多少天有效，有效以后会怎么样……只知道她没了我最大，就再没人欺负我了……但方才听说她真的差点死了，又十分的焦躁害怕，你让朱雀喊我我也不敢怎样……我完全不知该如何管家啊！我只要谁也别管这谁，谁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就好了，但又知道那样决然不成……”
这个不论真假，林婉柔倒是十分理解，特别是听说柔然公主出生时娘便难产死了一事，便将林姚氏曾经教过她的治下之法讲给柔然公主听：“我也没管过，就听我娘提过一点，说其实管家除了管理家中诸人的关系，最重要的还有管理下人。摄政王府的后院有八成都是下人，先将他们管好才能服众……”
“对啊，管他们……怎么管？我并不认识几个啊！”柔然公主的样子似乎真的要哭了，“我完全给自己挖了个坑！”边说边拖住林婉柔的手可怜兮兮的求恳，“你要教我！要教我！”
林婉柔上一世并非没有管家经验，但那经验完全是失败的。上一世她以德、善管理后院，心里头想的都是我对她们好，她们自然都会对我好；不要将她们管得太严，心生逆反，到时候阳奉阴违，更加的不好办。
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对后院所有人等都真心相待，设身处地替他们着想，到头来确然所有人都说她好，却一个个越来越疏懒懈怠，想方设法的少做多占。林婉柔心存善念，有人犯错也不会批评，而是给他们台阶想让他们在不丢面子没有损失的情况下改正，谁知那些人却将台阶反其道而行，一步步蹬鼻子上脸，整个后院被林婉柔管理得混乱不堪。
所以此刻林婉柔只能建议柔然公主不要采用怀柔政策，试一试她娘林姚氏的铁腕：“我也不懂……只听我娘说过管理后院人等要使之以权，动之以利，自无不尽责。”
“使之以权，动之以利，自无不尽责……”柔然公主哪懂这其中的道理，求着林婉柔给她详细解释了一番才渐渐明白，揉着太阳穴作势要哭，“我对府内诸人完全不认识不了解，如何知道将哪一部分交给谁？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家庄知远也是王府嫡子，你是堂堂王府郡王妃，我看还是你……”
“不不不，”林婉柔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诚心诚意的摆手拒绝，“我真心不是管家的料不说，王府嫡子也不知二郎一个，前面还有你和世子妃呢！”
“我情愿让贤！”柔然公主说得信誓旦旦。
林婉柔丝毫犹豫都没有的拒绝：“我什么都能考虑，唯独这个不能！我可以帮你出出馊主意，你对谁不了解，咱俩可以说说聊聊，但决然不要把那么重的责任交给我！”
“嘤嘤嘤，你不疼我……”柔然公主做出要哭的样子，但俱林婉柔看来，那应该只是一种表达对林婉柔不帮忙接管的友好的方式，显然她自己也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并已经渐渐接受。
两人如此又聊了一番，初步确定最稳妥的法子是先仍旧维持现在的职权安排，只是加强奖惩力度，以此加强他们的责任感；与此同时柔然公主要对府内上下人等多多接触了解，同时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迅速壮大势力。林婉柔还跟柔然公主推荐了郑娘和郑袖，让柔然公主先从他们姑侄两个入手，说不定会有一定的收获。
聊着聊着便到了午饭时刻，柔然原想留林婉柔用饭，林婉柔今儿还约了二姐林婉如过来说女医馆的事儿，便告假回去，柔然一听林二要来也很高兴：“我记得你二姐，上次我去医圣府看你娘和你弟弟时她对我可好啦，回头我过去瞧她。”
林婉柔自然答应下来，临出门时又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儿，笑嘻嘻对柔然公主八卦道：“我得了个消息，不知道真假，原先王妃管事儿，我不想跟她说，现在是你了，我要先禀报禀报，但只禀报不负责，毕竟只是传言，不知真假。”
“你要不要这么啰嗦？”柔然公主大喇喇啐了林婉柔一口，“一句话就能说明白要不要重复这么多遍？快说！”
林婉柔笑道：“以示郑重嘛。”
“快说快说！”柔然公主被林婉柔吊胃口吊得已经要跳脚了。
林婉柔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秘笑道：“听闻胡驸马跟世子妃私交甚厚……就是那种私交……你懂不懂？”
柔然公主惊得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真的假的？！那大燕公主世子妃明明看起来那么胆小如鼠！天天藏在庄宁氏背后屁都不敢放一个的！”
林婉柔自然不想多说袁仲华或许只是想要一个孩子，那样势必牵扯甚广，连她勾搭庄知远的事儿说不定都会大白于天下，这样一来就算庄知远并没中招，对他们夫妻来说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
“所以你要是想以此为工具打击庄韵宁，就得先查清楚是真是假……”
“捉|奸|捉|双，拿|贼|拿|，看来我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儿竟是这么龌龊的事儿……”嘴里说着龌龊，柔然公主的眉眼里却都是浓浓的坏笑，“若是真的我必然要跟庄宁氏说，到时候她的脸色一定十分好看……嘿嘿嘿，你一定要在场。”
“多谢柔然王妃让婉柔看这出戏。”林婉柔也掩着口笑了起来。
两人一番八卦之后高高兴兴各自忙各自的事儿，叱地莲送林婉柔走后回来更跟柔然公主赞叹幸运：“郡王妃似乎真的对王府主母这个位置无意。”
“嗯，”柔然公主看起来十分高兴，“她倒是有自知之明，以庄知远的地位，她再怎样也没法子做这个主母，帮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只需记着就算自己大权在握也不要多分她权利就是了。”
“公主圣明。”叱地莲连忙奉迎了柔然公主两句。
林婉柔确实没在意这个，左右她确然对王府主母这个身份毫无兴趣——一个烂摊子，谁爱当家谁当去。她现在想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做好女医馆，赚得盆满钵满；另一个是帮着庄知远提早投靠袁崇建，混个好前程。
回鹏天阁之后庄知远立即将林婉柔叫进内室，皱紧了眉头十分认真的提醒她道：“我不管你跟郁久闾氏如何出气，我只两个要求，一个是让王妃活着，二是不要伤害我妹妹。”
林婉柔还没说话外面就有小丫鬟禀报说庄韵宁来了，正要不理庄知远出去瞧瞧很久不曾登门的这位三郡主到底何事大驾光临，却被庄知远压在墙上逼迫道：“你先答应我。”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林婉柔瞧着庄知远笑。
庄知远皱眉道：“我不跟你玩笑。她到底生了我，不想她死在我的女人手里。还有我妹妹，阖府上下只她对我最好。”
“她对我可不好。”林婉柔笑道。
她越笑庄知远的眉头皱的越深：“但她并没真的将你怎样是不是？她只是爱说些有的没的，又从小被王妃惯坏了，本质上并不是坏的。你瞧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伤害她，让她这辈子就和胡仕达那人渣在一处就是了，左右她喜欢。”
“胡仕达是什么样的人？你妹妹对他没用，他便会投靠旁人；你妹妹对他有用，帮着他飞黄腾达了，将来要是碍着他什么了，他也不会对你妹妹留情，说不定还会将你们整个王府的人都卖了……”
“你怎么知道？”
林婉柔被庄知远问得一噎，却也没法子告诉他自己经历过，只能随口敷衍：“我太了解他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你恨他？”
“恨。”
林婉柔这个字一出口，庄知远的脸上忽然就蒙上了一层灰。这灰同方才不一样，方才他只是提醒、警告、求恳，只是担心或者不愿，此刻却像是一团火忽然被水泼了一下子，火苗一时之间全然不见，满眼只是乌突突的灰黑。
但那灰终归还是渐渐退了下去，一双水漾明眸之中那团火又渐渐重新燃烧起来：“我盼着有一日，你不恨他，只将他当成一团气，那团气吹一吹就走，放一放就没，没法子让你对他有任何好的坏的想法——连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