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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章 风起

    文宅是叶玄楚除皇子府外的一座私宅,却不是唯一的一座,此宅邸并不大,外观也不豪华,因此坐落在较为偏僻的街道上也不引人注目。

    虽然这宅院外面看似与寻常小富人家院落无异,但内里构造却比那寻常院落复杂精致许多,主屋内的陈设虽不奢华却也高雅。

    屋内紫金檀炉里缓缓溢出的龙涎香充斥着整个卧室,室中床上闭眼躺着的男子脸容俊朗而苍白,一声极细的风声传来,叶玄楚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并未偏头,只是轻声问道:“如何了?”

    床前的人一身灰衣,头顶梳着圆圆的发髻,微躬着身子答道:“今晨王纪之审后,城中纷言四起,而三皇子也下令亲自提审更夫。”

    叶玄楚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丞相府有何动静?”

    彦生答道:“王纪虽未告知于王相,但城中流言应是已有耳闻,但王相自下朝后应三皇子之邀去了三殿下府邸之中,不过半个时辰便出来了。”

    闻言,叶玄楚微微笑道:“王冀之不仅是个聪明人,而且他一向只忠于父皇,所以我并不担心他会被老三拉拢。只是,我虽欣赏王冀之的忠义,这次我却必须借他之手,除去老三。此次,本宫势必要断了叶玄渊后路。”

    静默了一会儿,叶玄楚却突然开口道:“她呢?”

    愣了一瞬,彦生下意识的开口:“谁?”随即反应过来,忙道,“殿下可是问那花夜,殿下请放心,他既是先观城的人,自然被先观城城主带走了。”

    半晌没听到声音,彦生不由抬头往床上看去:“殿下,您怎么......”却在看到叶玄楚脸上神情后,骤然失声。

    如果没看错,自己主子脸上露出的神情,是迷茫。

    跟在叶玄楚身边多年,彦生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他觉得不可置信,自己不是叶三,他很了解自家主子,比叶三更清楚他的隐忍与图谋。

    七殿下是他的主子,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一辈子誓死效忠的人,更是他最钦佩的人。

    十几年,这是文彦生第一次看到七殿下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迷茫,又像是后悔,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担心此次计划的失败,可七殿下从来都不是那般不自信的人。

    蓦地想到刚刚七殿下那一问,凭借直觉,彦生试探着开口:“殿下所问的,可是小七?”

    叶玄楚沉默不言。

    观察了番脸色,文彦生心下默默肯定,是了,殿下问得那个她,确是小七。

    随即,他便小心答道:“小七被卖入万烟楼后,至今仍被关着,那老鸨应会很快带她去见三皇子了。”而关于小七被打挨饿一事,彦生却丝毫不提。

    不知过了多久,叶玄楚渐渐闭上眼睛,开口道:“你去忙吧,我累了,不要让叶三发现你,他性子太过鲁莽直接,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

    彦生应声走后,叶玄楚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精致的雕花床梁,静默不言。

    军巡司大牢,是个任何人都不愿进去的地方,此地阴暗脏污不说,更主要的是这个地方聚集了种种令人闻之色变的刑具。

    里面聚集了各色人犯,不过在外多凶狠胆大,在这牢内待上不过几个时辰,便只剩两种样子:哀嚎冤枉以及惨叫求饶。

    这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

    牢底深处,关押的是一名普通更夫,可奇怪的是,这更夫却并不害怕。

    看着已经腐烂的稻草地下爬出的老鼠,更夫轻微弹指过去,那老鼠竟在地上瘫了两下便不动了。墙壁上爬着的蟑螂,也被他以相同方法弹到了地方,纹丝不动。

    玩了几下,他便百无聊赖地打量起牢内的每一砖每一柱,正当快要研透整个牢房内的石砖时,他便听到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他便缓缓走到远离那堆稻草,在牢房中一处较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闭目垂首。

    伴着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是王纪的命令:“陈生,上头有大人要见你,你需给我谨言慎行,否则,你项上人头难保!”

    地上坐着的男子连忙站起,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小的斗胆敢问大人,是...是哪位大人物要见小的?小的...小的昨夜只是正常巡夜打更,并未做任何错事,还请大人放小的回家吧!”

    王纪看了他一眼,随即道:“你放心,只是正常审问,你只需仔仔细细把你昨夜所见所闻说清楚,自然不会多加为难与你!你是此案唯一的证人,又是报案人,事关人命,自然要查得清楚些!”

    陈生看似松了一口气,但声音中仍满是惧怕:“是是是,大人。”

    王纪也并未在意,市井小民会如此害怕,这再正常不过。虽然他也奇怪三殿下为何还要再亲自审问一遍这更夫,但心里却清楚,有些事应少言少行,他只需服从上面的命令便可。

    可王纪却没想到,三皇子竟未避讳身份,事先他吩咐人挂在屋中的纱幔早已被三皇子下令扯去。叶玄渊便这般毫无遮挡的坐在软椅上,看着屋中跪着的更夫,开口道:“抬起头来。”

    看着更夫颤抖着抬起的头,叶玄渊继续开口道:“本宫问你,昨夜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若有半句虚言捏造,想必你已知下场。”

    看着此情此景,王纪在旁已不由心下冒汗,看来这叫陈生的更夫是活不成了,三皇子丝毫未避讳身份,便已是动了杀心。

    所谓下场,不过说得是死法而已。

    而更让王纪目瞪口呆的是,那更夫竟看似冷静的回了句:“什么下场?恕我不知。”

    未及叶玄渊开口,王纪便指着陈生斥道:“大胆,竟敢对殿下不敬!”随即便察觉到三皇子扫过来的目光,身上一阵寒意,王纪默默的收回了手,闭口不再言语。

    叶玄渊神色不定的打量了陈生一番,片刻,竟轻笑一声,随即冷道:“你到底是何人?”

    一直跪着的更夫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叶玄渊,由衷赞道:“三皇子不愧是三皇子,果然好眼力,让小的演戏的兴致都没了。”随即偏头看向边上已似呆滞的王纪,笑道,“相比之下,王大人可比三皇子有意思多了!”

    看着明明是一样的容貌,可感觉已完全是另一个人的陈生,王纪在边上抖着嗓子开口道:“你你....你到底是何人?”

    心底却已如死灰一般,完了,此次殿下必然不会轻饶了他。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个陈生是一开始便是假装,还是中途被调换了?思虑之下,王纪张口便喊,可还未出声,便感觉喉间一痛,说不出话了。

    “隔空点穴?”叶玄渊眯眼看着陈生,缓缓道。

    弹指便点住了王纪哑穴的更夫谦虚地摆手:“见笑见笑,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随即看到瞠目看着他的王纪,续道:“王大人切莫动怒,小的只想让大人谨言慎行,免得徒添麻烦而已。”

    本想呼喊护卫的王纪随即便发现自己不仅开不了口,连双腿也如定在地上一般,丝毫动弹不得。发现这个情况,王纪心下不由惊慌起来。

    此人如此莫测,是敌非友,虽然殿下身怀武艺,身边亦有隐卫,可此人现在离三皇子如此之近,如若想对三殿下不轨,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王纪苍白惊惧的神色,假更夫脸上不由露出恶意的笑容,开口道:“王大人可是在猜测小的身份,更在害怕小的对三皇子不利?大人放心,小的恐怕要让王大人失望了,我在意的可是大人您呐!”

    一番话下来,王纪不由扬手指着他,却半个字也发不出。

    叶玄渊在一旁,却似浑不在意那更夫所说,而是再度问了一遍:“阁下煞费心机接近与我,想必别有目的,既是如此,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

    此人身怀武艺,可自己却一直未曾发现,可见此人武功在他之上,而隐匿的功夫更是一流。如若这更夫想谋刺自己,大可不必暴露自己身份,而会寻机动手。

    所以,叶玄渊非常肯定,此人定是别有目的。

    更夫看着叶玄渊,眼中露出赞赏之意,似无奈道:“和聪明人相交,真是没意思多了,三殿下睿智过人,小的便也不兜弯子了。”

    顿了顿,却不再说下去,而是偏转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纪。

    王纪被他看得一阵恶寒,却苦于口不能言,脚不能移,只能转了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子,祈望叶玄渊能帮他解了穴道。

    未曾想叶玄渊只是看他一眼,便开口吩咐他的隐卫将自己带了出去,而后解了他穴道后让他自行回军巡司了。

    回军巡司,王纪便直奔军巡司大牢而去。

    王纪见过各色的犯人,有罪的被冤的,平民富贵皆有,所以对识人已有自己的判断。

    他总觉得自己审问的更夫和带去见三殿下的更夫并不是同一个人,就算对方易了容假装,可那种感觉却不会变。

    之前王纪来提陈生去见三皇子时,他便有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当时他未曾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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