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风波起
问槐落下一子后,看着容墨下了一粒黑子后,他便开口问道:“阁主,郡主似乎真的未曾想要报仇,那阁主为何,不以逢纪相威胁呢?”
捻了捻手中黑色棋子,容墨缓缓一笑:“小七虽然心软胆小,但却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若逼迫太过,难免会适得其反。逢纪为了护住她,全家都被灭门,纵然逢纪能为了忠义,待小七如亲孙女,但其孙逢弦,既然会选择主动投奔堂王聂桑,又如何可能会愿意忍辱偷生,不报血仇?”
固然不知道小七被掳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容墨一向极能洞察人心,在莫泉掳走小七之前,容墨便已料到,堂王绝不会轻易放过小七这么绝好的一颗棋子,是以他才故意,将前朝之事告知小七一半。
而只有这样,待莫泉挑明小七身世时,就算她明面上会嘴硬,但心底里必然会想到容墨所说的一切,心中便已信了七八分。
而后容墨刻意温柔以待,徐徐诱之,当小七问起他的目的时,若是容墨遮遮掩掩含糊不清,反而会让小七心中愈加不安,导致不相信容墨所言。
可容墨坦然告之,他的目的是要弑君,反而会让小七心中安定一些。
人对难以确定的事,便只有不安和怀疑,所以,容墨索性坦白自己的目的,明明白白地让小七知道,他的确是想要利用她,反而会让小七对他所说的一切,更加信任一些。
而至于小七会做什么,容墨微微一笑:“叶玄渊以死相胁,伤害郡主也好,叶玄楚做出以诚相待,保护她的样子也好,小七都未曾直接听从他们的命令和指派,反而依然犹豫不定,那是因为小七并不笨,她很清楚,对方若是想利用她,就证明她还有价值,她还可以借此与对方谈谈条件,而一旦她真的助对方达到了目的,而失去利用价值的她,是难以有好结局的。”
“阁主的意思是,郡主其实是在故意拖着?”问槐惊讶道,他一直觉得那前朝公主虽然长得漂亮,但却实在是天真又胆小,虽然有些机灵,却俱都是小聪明而已。
看着阁主如此耐心的诱哄她,问槐实在是弄不明白,对付叶婺,也用对付霄聚的办法,难道不可行吗?
容墨眼中闪过一丝渺然的光芒:“那丫头看着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其实心中对有些事的立场却无比坚定,逢纪十几年间的刻意教诲和影响,而从小在市井之中看惯了悲凉生死,对人戒心极重,再加上叶婺从未伤害过她,此事要让她真的乖乖听话,并不是件易事。叶玄楚比叶玄渊聪明,他先认识小七,心中对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有些许了解,可惜却是操之过急,但现在不一样了,堂王以逢弦相胁,再加上今日我与她所说,想来,这场戏,不会让人等太久了。”
闻言,容墨看着问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漫声道:“你是否想问,为何我会对小七,如此了解?”
问槐点点头。
容墨转头看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圆月如温润饱满的玉石般悬在竹梢之下,月色清凉如水,却又平端令人生出一丝暖意。
良久,方听容墨清冷的声音响起:“既然棋局是天下,那若连盘上棋子都不了解,又谈何博弈天下?”
语声轻柔如雪,在一室烛光中,却带着丝俾睨天下的傲气和气势,听得问槐心中一荡。
逐鹿天下,这本就注定是场凶险之路,需要无数的鲜血和利用,才能铺就这条路,但问槐看着白衣胜雪,似翩翩少年般温柔和善的容墨,心中却没有半丝害怕和犹豫,就算最后输了,他也不会后悔。
不,看着眼前少年幽深如海的眼眸,问槐心中暗道,他们不会输,那些他们想要的,终有一天,一定会得到。
小七浑浑噩噩地回了院中,一入门贴身侍女便迎了上来,行礼道:“郡主,您回来了?”
她消失一夜未回,侍女却似乎无知无觉,她疑惑地反问道:“你知道我去哪了?”
侍女答道:“昨日少傅大人回来,说皇上留郡主小住一日,不过,今日午间七殿下府中有人来送了一封信给郡主。”
皱眉想了片刻,小七便道:“把信给我。”
从侍女手中接过信,小七便有丝疲累的挥挥手:“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郡主不用晚膳吗?”
虽然她的确没有吃饭,但此刻小七却着实没有任何胃口,摇摇头,开口道:“用过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不要来打扰我。”
侍女低身道:“是。”
待侍女退下后,小七便软倒在榻上,这几日发生的事,几乎令她心力交瘁,发现她唯一的倚仗叶玄楚也是在欺骗利用她,以及骤然揭露的,她满含牺牲和鲜血的身世,以及小五哥哥,师父,这一切就像乱麻一样,纠缠在小七心头,令她脑中一片空白。
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段日子,她一直在想着,一个最好的办法,可以令她,全身而退的办法。
可如今,小五哥哥在那堂王爷手中,小七不敢再轻举妄动,她的所有,便是爷爷和小五哥哥这两名亲人,这是她最大的软肋。
而她无法确定的是,爷爷,又到底在谁的手中。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护着自己的亲人,从这些漩涡乱局中,安然而退?
想了想,小七蓦然起身,从身上将那两个瓷瓶拿了出来,放在榻上。
凝视了半晌,小七又拿起刚刚侍女给她的信,拆了开来。
而上面只有一句话:二十一,望郡主来小院一叙,切记,一定要来,沈庭。
小七不由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这封信应该是叶玄楚给她的,是以才并不愿意拆开,可她没想到,却是沈庭借七皇子府的名头,给她的信。
二十一?小七算算日子,今日是十五,二十一便是六天后,而前些日子小七入宫,便听闻二十一似乎是皇后娘娘生辰。
沈庭是沈皇后的亲外甥,自己的姑母生辰,还是当朝皇后,沈庭怎么会约她这个日子去小院?
小七凝眉想了半日,也没有一丝头绪。
她又转眼看着那两个瓷瓶,只觉一阵头痛,如今她谁都不敢相信,也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虽然这瓷瓶中的都是*,可谁又知道,两种药混在一起,会不会变成能致人性命的毒药?可若只用其中一种,她也难以抉择。
若是用叶玄渊给的,那万一两方给的药药效不一般,莫泉发现自己并未听从他的话,恼羞成怒,伤害小五哥哥怎么办?
可若是用莫泉给的药,小七却实在不敢相信他的话,叶玄渊毕竟是晋皇的儿子,还深得晋皇宠爱,纵然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小七依然觉得,叶玄渊不至于会弑父杀君。
但是莫泉就不一样了,自从小七知道了前朝所有旧事之后,心中便更加不相信,莫泉给的药,会只是*。他是堂王爷的人,而堂王爷是前朝皇上,她亲爹的,亲弟弟,无论是出于国恨,还是家仇,聂桑都有足够的理由,杀了晋皇。
而若晋皇死了,她便再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而无论是三皇子与丽贵妃,亦或七皇子和沈皇后,都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而小五哥哥又会如何?想起昨夜兄长惨白面色,虚弱的气息,小七只觉心如刀绞,为什么,爷爷带着她,生活在世间最底层,苟且偷生,可为什么,他们只是想好好地活着,这些人,却都不放过他们!
小七咬咬牙,所有人都把她当棋子,既然对方不仁,为了安然活下去,她小七,也绝不会让他们肆意操纵她的命运!
她不想死,无论是出于对生的眷恋和渴望,亦或是,因为她的性命,是许多人的牺牲和鲜血换来的。
侍女只留了一盏灯,朦胧光色下,雕花檀木的床榻顶下,容颜倾城的少女清澈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目光。
第二日大早,侍女正欲敲门,却见小七竟从院门外进来,看着郡主随手盘成丸子的长发,她不由疑惑道:“郡主,您这是?”
小七微微一笑:“趁着天气好,出去看了个日出,对了,小九,等下我想入宫去,你吩咐给我备好马车。”
自从上次随口给这侍女取了个名字后,小七便不怎么记得住侍女原名,索性小七也就这般叫她,这侍女看着比她只大一点,一开始她并不习惯她的照顾和侍候。
而她第一次开口叫了一声姐姐,却见侍女面如土色地跪下来,求了她半天,要她改口,可小七却依然不习惯直呼对方名字,现在叫小九,小七便觉得自然亲切多了。
小九更加疑惑,她忍不住微瞟了眼层层叠叠的房子,这样站在低处,怎么看日出?
小七看着小九脸上怀疑的神情,笑道:“你是觉得我在开玩笑?我发现个好地方,这样,下次我叫你一起去,那地方看日出,惊险又刺激。”
小九连忙告罪:“是奴婢的不是,如何敢让郡主来叫奴婢,若是郡主想去,奴婢自然陪同。”
小七知道尊卑之分在她心中已根深蒂固,一时也难以改过来,她便只是点点头:“那明日吧,谁先起谁就叫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