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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应该叫你伯伯

    其实挽今挨打虽然痛,虽然血流不止,但如此糟践自己的她却是有一种病态的快感。她经受了这么多苦难委屈,真的想彻彻底底的发泄一场。

    没办法,少年身上传家的玉佩都给了那黑心的门卫,挽今就只能带着他吃那些搜了扔掉的米团子。

    以后的日子稍微过的顺了一些,不过还是不太好过。那少年无处可归,挽今也只能让他跟着她吃尽苦头,不过那少年也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呆在她身边也没有表现出一分厌恶或是嫌弃。

    她当时不想回祭司府,不想见到与她从前有关的任何人,免得又引起她心中那些连呼吸都会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回忆。

    她逃出祭司府做乞丐,就是想让自己一个人暂时静一静,重新想一下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虽然有一丝自欺欺人的意味,但她不可以一直当软弱麻木的鸵鸟,总有一天,她将会夺回所有曾经属于她的东西!

    后来景王来长安时偶遇了挽今,挽今抓住时机便与他道明了身份。她要复仇,第一步当然是要找一个好的也愿意保护她的靠山。

    虽然当时景王大为吃惊,他的身份是大邑的诸侯王不能违背独孤皇后的意思。但反正那时的挽今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然杖毙至死,大邑所有人包括独孤皇后都以为她已死,而且凭着景王与景王妃对挽今母亲多年的故交之情,他拼尽全力不惜冒着风险也要将挽今收作义女养于景王府掩人耳目。

    其实挽今心里真的很感激他,即使她一直隐瞒着景王她心中的不甘与野心,即使她与景王相认的初衷并不纯粹,但却是的的确确是将景王视为自己唯一一个生身父亲。

    当时景王要带挽今走的时候,她本来是想带那少年一起走的。毕竟这么多时间一起相处下来,她现在要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当然也不好意思将他一个人丢下。

    不过让挽今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温润一切都听挽今拿主意的少年这次竟然却拒绝了她,任凭挽今怎么说都不同意,只是让挽今给他十年,挽今问他要去做什么,他也什么都不肯和挽今说。

    牢房内的烛影如鬼影般幽幽晃动。

    挽今抿了抿唇,看着现在正抱她抱的不亦乐乎的洛居正,微微蹙眉。

    她从前就一直想不通,洛居正当时为什么不愿与她去景王府,而到现在了她仍是想不通。就算他是要考取功名利禄走仕途洗刷他爹被诬陷的罪名和亦或是继续完成他父亲为大邑鞠躬尽瘁的夙愿,但明明景王府可以有更好的机会可以让他飞黄腾达,但这家伙为什么要倔强的靠自己的能力。还莫名其妙的说什么让自己给他十年。

    洛居正无视手臂上传来的刺痛又将她搂紧了几分,感受着怀抱中的温香,他唇角尽是温柔的笑意。

    那时他父亲原是先皇隆庆帝的老师,又是身为大邑的宰相,虽一直尽心尽责的服侍着隆庆帝。却未料小小的隆庆帝却一直认为他处处压制着他,觉得他功高盖主而胆战惊心又深恶痛绝。

    洛宰相死后隆庆帝终于真正独揽大权,听闻小人谗言怀疑张家在洛同怅做首辅期间贪污受贿藏有大量金银珠宝,将洛家抄家翻了个底朝天,未曾想到却无果,就算最后抄便了整个汉中老洛家也只抄出二十两纹银。

    贪婪又对财宝有着特殊狂热的隆庆帝不甘心就此罢休,他也不相信洛宰相做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没有任何私藏,便又将所有洛家人都关押了起来逼问财宝的下落,甚至还把先师洛同怅的棺椁从坟里重新挖出来开棺鞭尸,觉得他的棺椁里可能藏着他死前故意掩人耳目而藏起来的稀世珍宝。

    他的大哥不堪受辱,在大狱里含恨自刭。二哥同样不堪逼迫,当着小小的他的面投井自尽……

    原来风光无限的洛家,就那样弹指一挥间家破人亡。

    他原本是恨的,恨隆庆帝、恨大邑。可父亲却曾在临死之前逼着他们兄弟三人发下重誓世世代代效忠大邑死而后已,若是这兄弟之中有一人违背此誓言,便让洛家人世世代代男为贼、女为娼,永远不得安宁。

    于是小小的他便想独自一人去京城告御状,涉世未深的他觉得这天下总有几个官会是像他父亲那样有良心的。却未曾料到他甚至还没见到隆庆帝的面,就被官府的衙役当成疯子扫地出门。他不甘心,又去找了几个父亲生前的好友,可当他每每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些人就露出惊恐的表情像避开洪水猛兽似的避着他。

    后来他绝望之中走投无路,一度想到自尽去见他的父亲和哥哥们。可是最终他还是咬牙认了,毕竟他洛居正是洛家仅剩的最后一个嫡系子嗣,若是他就这样到了地下,根本没脸再见洛家的人。

    可是他此生注定命运多舛,而后又被歹人所害卖入南风馆当唱曲的小倌。

    在南风馆,他尽量低调,低眉顺眼、不动声色的避开那些达官贵人对他的关注与觊觎,一直在暗中找机会逃出。但他天生便那副容貌,终是难逃魔抓。那次挽今遇见他的那一天便是老鸨将他卖身给一个显贵亵玩的时候。那时他心中悲戚到极点,本是想苟延残喘着为洛家保留最后一丝血脉,却未料到如此卑微到尘埃老天仍是不肯容他。

    为了保全洛家清清白白世代忠烈的名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从窗口跳下结束他短暂却又充满不幸的一生。他抱着必死的心态,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却碰上了给他做肉垫的挽今。她瞥了瞥楼上探出身子的人二话不说拉着他便逃。

    而对于挽今的拼死相救,他原本是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而后挽今拉着他去找吃的,被那些老板娘、门卫、厨子打的浑身是血却都不曾放弃。

    他问她这样痛吗,为什么明明是痛却还死死咬着牙不肯放弃。她狼狈不堪,眼眸中却是万丈的光华。

    而后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就像是一株野草,虽卑微却又一直顽强的咬牙坚持着活在这世上。那次她闯进妙鲜阁见景王,被那侍卫当做是伪装的刺客狠狠的按在桌上打差点便要拔刀杀了她。可她依旧没有放弃,还拼命的向他使眼色叫他不要靠近。

    那样头破血流的坚持,那样拼死不放弃的执着……

    从那时他洛居正便无声的向上天发了誓,十年之后,他必定要凭着自己的力量站在这大邑最高的地方,拥有全天下最强的权势,来保护自己最想保护的人,活在着纷扰不断的乱世。

    所以他拒绝了挽今想带她走的好意,他许她十年,十年之后,他将用自己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永远没有苦难与悲伤的天空。

    他是洛同怅的儿子,他有自己的骄傲,拥有祖祖辈辈的光荣血性流淌在他温热的血液中,他、一定会做到。

    在他十二岁首次参加科举考试一举夺魁那年,他荣归故里路过景王府时本想去看望她,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此时还不是时候,他要当站于全大邑朝权势的巅峰时,再许她未来。到那时候,她就再也不会经受任何无奈,他也会将任何曾经欺辱过他与他父亲的人踩在脚下。

    阴森的牢房内寒气逼人,幽幽的烛影依旧如鬼影般缓缓晃动。

    洛居正叹了口气,想想弹指一挥间十年过去了,他本以为是时候履行自己的诺言将她守护在那片永远没有悲哀与苦难的天空,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眼下竟然又会发生这样的事。

    权势……

    他入朝为官这么多年,如今不仅不能完全保护她,结果竟还逼得她要向沈离低头,而自己还落得被沈离拷问欺凌的下场!

    权势……

    洛居正的瞳孔一点一点缩紧。

    如果他拥有更多的权势,就不会连自己最在乎的人也保护不了,更不会落得沦为鱼肉任人摆布的如此无助下场。

    “不过说来,这缘分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你的父亲是我祖父的太傅,按理来说你应该和我爹是一个辈分的人,最起码我也应该叫你一声伯伯吧?”

    挽今裂开嘴,露出白皓瓷般的牙齿,朝着洛居正恶趣味的笑了笑,看得洛居正一阵恶寒。

    伯伯……他抖了抖浑身冒出的鸡皮疙瘩,明明他俩只差了几岁,亏这丫头想得出来。

    不过她刚才说的话也并无道理,要不是他父亲洛同怅年少有为、在大邑朝任宰相兼太傅时与隆庆帝也不过差了八、九岁,而且他洛居正还是父亲洛同怅最小的一个小儿子,还有隆庆帝贪恋美色十几岁出头便有了挽今的爹而另外挽今的爹也是在十多岁出头便有了挽今等种种凑巧的原因,或许她还真的要叫他一声伯伯。

    一想到这里,洛居正又是一顿恶寒,而身旁的挽今却是暗暗偷笑的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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