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扫雪煮茶
沈离伸出自己素长的手指悠哉的看了看，不紧不慢道：“除非太后肯忍痛割爱，将大邑北部所有的兵权给臣。”
“不可能！”李太后目眦欲裂，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虽为深宫的太后本应不干涉国家内政，但因如今的皇上还实在太小，而且她自己对权力也有一种由衷的痴迷，所以一直垂帘听政，对朝堂大大小小几乎所有事都悉熟于心。
虽然大邑南部靠海的月长国在十几年前已被颠覆，但北部沙漠草原的匈侇人早就对大邑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他们的骑兵极为凶猛善战，一直是大邑长久以来的心病。而且长安城作为皇都坐落于大邑偏北部，如果匈侇人的几个各自分散的部落一旦重新融合成一个大兵团直接挥兵南下直取长安，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若是她将北部的所有兵权交出，那简直是把大邑整个王朝的性命都拱手交到别人的手中。况且沈家的势力已经够大了，甚至已经功高盖主威胁到了皇位，而这也是她一路提拔洛居正与沈离相互抗衡制约的原因。如今要是再将北部兵权全权交付给沈离，那沈家简直是如虎添翼，而沈离也可以干脆直接自立为王、取而代之了！
她想都不用想。交出西北部的兵权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沈离狮子大开口还想要所有北部的兵权根本就是不可能。此事绝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大邑西北边境的鄞州古登堡正乱，太后如意算盘打的还真是精明。臣要是收了这西北兵权，最终还不是要忙着给太后您去擦屁股解决麻烦，然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字字戳中李太后的心思。
李太后一时语塞。
将西北的兵权交给沈离，那么无疑沈离便同时有了责任，因此便也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西北边防的事物。西北的兵力少得可怜，她本就是想将沈离拖入这混乱中，再借用沈家的力量平息这里的混乱。这么做既削弱了沈家的势力又巩固了西北边防，一箭双雕，对李太后而言又何乐而不为。
可惜沈离是什么人，又怎会不知她那些花花肠子。
沈离勾唇浅笑，而那笑中却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如黑暗中的缓缓蜿蜒前行的致命毒蛇，冰冰腻腻的看得李太后心中直发憷。
“太后忘性大，或是不记得当初是谁送无依无靠的你入宫，又是谁一步一步助你铲除所有对手直到坐上太后的凤座。如今一朝得势便翻脸不认人，可真的是让微臣，有些心寒呢……”他凤眼微眯，话语中却是满含深意。
没有沈国公的帮助李太后根本不可能入宫为妃，没有沈离从中相助李太后也根本没希望这么顺利的当上太后。后宫中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的李太后要不是借助沈家做靠山，根本毫无可能拥有如今的地位。
沈离这么说，就是让她别忘了沈家当初对她施加的恩惠。他沈家有能力让她做到这个位置，当然也会有能力让她从这个位置上下去。李太后顾忌那么多，归根结底不就是怕沈离强了她宝贝儿子的皇位撤了她的太后宝座吗。
“太后要是将这顾虑的功夫用到国家边患上，恐怕如今西北边防也不会如此脆弱不堪。沈家百年基业，若是要那皇位也不过弹指之间的事。更何况我若是想到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你和你儿子几个月前先皇驾崩的时候便已经去黄泉路上陪他一家团圆了。”如此俊美的容颜却吐出如此残忍而坦白的话.
百年的磨练下来，偌大的沈家早已像个小宫廷一般充满肮脏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能在沈家露面的各个不是善类，他沈离作为沈家家主要是想动手，按照他一贯斩草除根、狠辣决绝的手段，怎么可能还会让李太后如此不自量力的站在他面前与他信口开河的谈什么条件。
他洞悉尘世、凉薄如斯的心，正是因为她，而对未来有了期待。
他早就厌倦了这些无聊又令人恶心的地方，之所以留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他的挽挽想玩，那么不管是明枪暗箭亦或是血雨腥风，他便陪着她玩到底。原以为等到她累了、倦了，便会回到他身边。
那夜她口口声声的说过自己是他沈离的人，可是……
想起脑海中那二人拥吻的场景，沈离便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大力揪住，又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般的刺痛到四肢百骸。
挽挽，为什么你总会让我心痛。你究竟明不明白，我到底有多怕，那个陪我到最后的人……不是你……
青山作伴、扫雪煮茶、洗手作羹。他竟然还会天真的以为这样便应该是永远了……
沈离握着扶椅的手攥的越来越紧，似乎是将之嵌入自己的血肉。想逃离他的身边，绝无可能，除非他死！
沈离的话如此冷血直白，李太后听后气得直发抖。
不过不甘归不甘，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当初若是没有沈家的帮助她绝对走不到今天这步，沈家要是想动手的话几个月前先皇驾崩趁她们母子二人无依无靠时便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沈离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可他非但没这么做，还在暗中不动声色的帮她登上这太后之位。她当时便觉得沈离这个人太可怕了，他的思维完全不是正常人可以触及的，谁也不能猜到他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李太后沉吟良久，沈离狡猾的和只狐狸似的，她必须多留个心眼。
于是李太后蹙着细细的柳眉，犹是不放心的朝他道：“那你为何还要北部的所有兵权？”要知道北部边防所有的兵权简直就是大邑的最后的保命符了。北方的匈侇一旦挥军南下、势如破竹，那大邑就完全有可能被彻底沦陷！
这并不是李太后的多虑，曾经十几年前隆庆帝那时期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当时匈侇人十二万骑兵差点就攻破了长安城，将小小的隆庆帝抓为俘虏。要不是救世宰相洛同怅大人半个月昼夜不眠不休的排兵布阵、在其中各个匈侇部落之间纵横斡旋、协商谈判，恐怕现在的大邑早就是匈侇的领地。
“我只是想看看你能为你那小情郎忍让到哪种地步。”沈离浅灰如琉璃般的眸子悠然的望着眼前攥着自己的衣角低头摇摆不定的李太后，就犹如猫逗着老鼠般，可是他的心里却直觉得这逗弄完全没有激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
能为他做到哪一步呢？沈离只好奇这一点，可是看李太后这么为难犹豫的样子，心底也有了几分答案。
看见了吗挽挽，这便是宫廷里的感情，在权力面前如此卑微不堪、低/贱破烂。与他一同离开这肮脏不堪的污秽之地，隐居山林，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终是……
“好，哀家答应你。”李太后抬起头目光直视沈离的眼，神情决绝，似花了很大的勇气与决心。
沈离抬眸看李太后，她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只要你答应哀家将一半的沈家暗卫调到哀家手下。”
果然，沈离蹙眉。
她的付出都是必是要有条件回报的。
“娘娘确定？”他讥笑反问，眸中满是轻蔑。
沈家原比众人想象中的要更加危险阴暗的多。除沈家外的人绝对不会知道，沈家的所有暗卫都是沈家人从自己的子嗣中精心挑选又经过种种非人历练与残酷淘汰的。每个被挑选成暗卫的孩子在经过历练前都会服下一种特质的毒药。被挑选成为暗卫但又不能成功经受住历练或是成功完成任务的人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这些孩子从小就被灌输了一种思想，人人都以成为沈家暗卫为家族的利益倾其所有作为一种无上的荣耀。
沈家……沈离冷冷一笑。好大一顶帽子，竟能让这么多人为之费尽心思。他从小便恨透了“沈”这个字，如果不是因为沈家、因为这个“沈”字，他也不会成为现在的这个连自己都恶心、厌恶的样子。
不过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也难怪李太后不知道，竟然大胆的要沈家的暗卫。他就算将沈家调配暗卫的信物交到她手里，那些沈家暗卫也是只认家族利益不认人的狂热疯子，反而让他更容易窥探到李太后的所有行踪计划。
果真是不自量力、自作聪明呢，沈离浅笑着摇了摇头。她真的太低估沈家了。
“怎么，你不愿意吗？”李太后见沈离摇头，还以为他不愿意。毕竟一般的暗卫最看重的便是主人的信物，她觉得只要她拥有了沈家半个暗卫的支持，那么起码她的手上就有了沈家的一部分把柄，最后也不至于太狼狈。而且沈家的暗卫是出了名的有效率，她也可以接这力量帮她铲除一些朝中老早就看她不顺眼的老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