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因得了欧阳渊的允许，来送药的天泰堡弟子都不急着回去，只秉承着“能玩几天是几天”的理念，几人结伴，在犁湾四处闲逛起来。
今早何飞邀战溪和他们一道去钓鱼，可战溪却借口有事推辞了。此刻，他正走在去往韩村村口的路上。一路上阒然无声，枯草败花，满目萧条。村里突然有炊烟缓缓升起，借着风，飘散到了村口。村口有一棵高达四尺的枫树，形似巨伞，树上仍有未来得及掉落的树叶，绚烂似火，壮美如画。
战溪脚尖一点，便如飞燕一般，轻轻落在了树上。他找了根向上斜起的枝干，面朝村口躺了上去。如此，一半韩村便入眼底。
中午，守在村口的官兵换了一拨，交接时，战溪看到有一人指着他这个方向，低头说了什么。战溪笑笑，从带来的袋子里，拿出几个青枣，慢悠悠地吃起来。
下午，夕阳渐退时，战溪在守村口官兵警惕的目光下，又拿出了几个青枣。
当残阳退尽，再看不清远方时，战溪方将空空如也的袋子放入怀中，跳下树离开了。
守村口的官兵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他要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却没想到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在树上呆一整天。若他当真要做，那么他也只能……逃了。
第二日，战溪与昨日一样，在树上呆了一天后，又从容地离去。
第三日，正悠闲躺着的战溪，突然直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一个小点。他的眼神专注而沉静，似在看着什么无价之宝一般。待那小点消失后，他方又躺回枝干上，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摸了摸身边的袋子，拿出一个青枣丢入嘴里，又拿出几个青枣分别丢给几个看守村口的官兵。
“小小青枣，不成敬意！”
直至余晖消尽，那小点未再出现，可战溪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未去。
第四日正午，十几辆马车缓缓朝村口驶来。待马车停下时，首辆车上跳下了一个粉衣女子。只见那女子一下车，便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便见她朝一个官兵径直走去。
“这位大哥可曾见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来过？”本来穿白衣的男子多不胜数，可自从闹了瘟疫后，来此处之人不多，穿白衣的当真便只有……
官兵一指远处的枫树，“在上面。”
女子欣然道了谢，忙朝枫树跑去。
战溪见那女子朝他这边跑来，正感疑惑，他便看清了她的容貌。
牧璇一路飞跑至枫树下，抬头往上看去。一片红海中，一个白衣男子如天上神祗，姿态恣意，倚身其中。
“战大哥！”牧璇高兴地大声喊道。
战溪心中叹息一声，飞身而下。
“战大哥，我们真是有缘！前几天刚在西华告别，没想到今日又在犁湾相见，真令人十分意外啊！”牧璇说得面不红心不跳，仿若这场“巧合”当真是一场巧合。
战溪道：“牧姑娘哪里是只与我有缘？小师弟也在犁湾，你与他亦是有缘。”
牧璇撇撇嘴，她苦苦哀求他爹——姬水富商牧继声——给犁湾送药材，为的是和战溪制造这个“缘”，而不是和何飞！
“战大哥，刚才你在树上做什么？”牧璇转移了话题。
“少侠！”八字胡招呼他过去。
待他走近了，八字胡方道：“姬水牧家也给我们送了药，过一会儿，她就过来了。”
“‘她’是谁？”牧璇笑着问道。
八字胡欲言又止，待看到远处走来的秦千灵，便颔了颔首，示意牧璇看过去，“就是她。”
绿衣女子，相貌清秀，最美的是一双灵动的杏眼，转眄流精，灵光浮动。
虽如此，不知为何，牧璇总觉有些害怕，她越走近，她的心便跳得越快。
终于，她听到了战溪笑道：“阿灵！”音调上扬，显示出说话之人心中的愉悦，以及……只有她能捕捉到的对于爱慕之人的眷恋。
“战大哥……”一瞬间，牧璇泪眼盈眶。她不由得伸出手，想抓住那雪白的衣袂，可那白衣男子却几步上前，走到了栅栏边——为了离那女子更近。
“你还没走？”秦千灵奇怪道。
战溪道：“明日便要回去了，想来与你说一声。”
秦千灵不以为然，“说不说于我都一样，无需多此一举。”
牧璇一听，便有些生气地上前道：“你怎么如此冷漠，战大哥可是把你当做朋友，才会特意来与你告别的！”
秦千灵问道：“你是谁？”
牧璇小嘴一撅，“我是谁关你什么事？”
秦千灵双手环胸，“那我冷不冷漠又关你什么事？”
“你——”牧璇气结。
看她们如此，战溪不由得笑了笑。而后，他向秦千灵介绍道：“这位是牧璇姑娘，弦月弟子，这次的药便是他们牧家送来的。”顿了顿，对牧璇道，“这是阿灵，医术高超，不过她的毒术比起医术来，怕是更高一筹。”
一个牧璇姑娘，一个阿灵，孰亲孰远，一清二楚。
此时，韩蛭走过来，悄声道：“阿灵姐姐，左公子来了。”
秦千灵头亦不回，自上次误会他和刘美莲之后，他们之间便未再说过话。此次来收药，两人亦是一前一后，不若上次一般同行。
秦千灵不屑道：“要来便来，关我何事？”
韩蛭吐了吐舌头，未再说话。
“药全部卸下了，这次由你来验收！”秦千灵低头看向他道。
闻言，韩蛭两眼放光，“真的？”
秦千灵笑，“我何时骗过你？”
八字胡对战溪和牧璇道：“我们还是退远些，好让他们收药啊！”
战溪觉得秦千灵定会与上次一般，一声不响便离开。于是忙道：“我回西华了。”
秦千灵“嗯”了声，脚下一点不停，走向了栅栏口。
几人退远后，牧璇声音苦涩道：“战大哥，方才你在树上，是为了她吗？”
战溪终于看向她，坦诚道：“不错。牧姑娘，我心中只有阿灵一人，今生今世，只能如此。”
“即便……即便她并不喜欢你，也如此吗？”
“也如此。”
迢迢万里路，却被无情阻。
彼时天地清冷，山长水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