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战溪走后一个月，犁湾下起了大雪。天地万物银装素裹，终于将抑郁的灰色掩盖了过去。犁湾的瘟疫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还剩一些预防及搀调理事情需要打理。这一个月中，韩蛭几乎每天跟着秦千灵学习医术。有时村里有人生病，秦千灵便先让韩蛭诊断，待他开出药方后，她亦开出一份。一开始，两人开出的药方大相径庭，秦千灵便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错误，而后得意地解释自己开的药如何如何好。每每这时，韩蛭总是虚心受教，认真学习。半个月过后，韩蛭开出的药方竟已和秦千灵的所差不远。秦千灵暗暗吃惊的同时，将书上的各种疑难杂症交给他，让他开出他认为最好的药方。这些疑难杂症对于韩蛭来说，便如甘醴，饮之能心旷神怡，如乘仙云，翱翔九天。他常常为了解决这些难症，废寝忘食，挑灯夜战。若终于开出了好的药方，他亦从未激动难眠，只是在秦千灵面前手舞足蹈一番，便又着手下一个案例。一月之内，韩蛭医学神童的美名已传遍几个瘟疫村。
今日大雪初霁，秦千灵在亭中摆了一壶热茶，正等韩蛭来报告他最近学医的心得体会。等了会儿，便见韩蛭朝她快速跑来。
秦千灵道：“小屁孩有出息了，我秦千灵好意教你医术，你倒还敢来晚！”
韩蛭身着一件青色棉袄，毛茸茸的灰鼠毛领口衬得小脸更为可爱。这是他为人看病时，病人所赠。
韩蛭知秦千灵并未真的生气，于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阿灵姐姐莫气，我之所以来晚是有原因的。”
秦千灵挑眉，“说来听听。”
他道：“今早我到山上挖款冬，本来打算天再亮点就下山。可是阿灵姐姐，你猜我挖到了什么？”
秦千灵凑过身，故作神秘道：“金子？”
韩蛭摇摇头，继而放低声音道：“是一本武功秘籍！”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本颜色泛黄，且还沾有些微泥土的书本来。
秦千灵拿过，翻开，书里墨笔描绘的小人正在摆拳踢腿，图旁配以文字说明。
“你如何断定这是武功秘籍？”秦千灵边看边道，“也许这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武功书籍呢？”
韩蛭煞有介事道：“若是一本普通的书，它就不会被埋在土里了！”
秦千灵点点头，将书合上，轻轻一笑，“不论它是不是武功秘籍，于我而言，都是一沓废纸。”她对武功的兴趣向来不高，当初之所以学武，一是秦卫衷所迫，二是习武之后，抓山林野兽更为容易些。
韩蛭皱着眉头道：“阿灵姐姐，我觉得行医之人若是有了武功，便不会受坏人逼迫，想治谁就治谁。这样岂不是很好吗？”
秦千灵不屑道：“我无需武功，亦是想救谁便救谁！我擅于用毒，能杀人于无形，谁又能奈何得了我？”
韩蛭抿了抿唇，道：“可我觉得身为一个大夫，便不该用毒术害人。若连大夫都害人，那……那还有何医德可言？”
说罢，屏着呼吸，等待秦千灵愤怒的指责或冰冷的讥讽。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秦千灵不但未有生气，反而哈哈笑道：“我从未说过我是名大夫，自然没有这所谓的医德。我是喜爱用毒之人，可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毒德’。所以，杀人救人全凭我自己的意愿，谁也不能用‘道德’二字来约束我！”
韩蛭不赞同她的观点，却不知如何反驳，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大声道：“反正我要学武功！”似是负气一般。
秦千灵拿起书本，轻轻一笑，“那有何难？”一个闪身，便到了亭子外雪白的空地上。
书上的注解十分详细，图画亦把一招一式画得十分逼真。是以，一开始秦千灵并未费多大的力气，便可轻松学得上面的招式。韩蛭在医学上的天赋令人惊叹，武学上的愚钝令人惊奇。往往一个十分简单的招式，秦千灵重复了十遍有余，他却还未必记得。
秦千灵耐心耗尽，将手中做剑的树枝一扔，往亭子里去，“我看你还是去给坏人治病吧！”
韩蛭咬紧牙根，继续练习。
秦千灵看着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的韩蛭，一时觉得甚是无聊。百无聊赖之下，她又飞出亭子，独自练起后面的招式。
招式越往后越见不易，正当秦千灵在苦苦琢磨着一个招式时，便见一袭如雪纯白的衣衫出现在眼前。
秦千灵低下眼帘，转个身，又继续练起来。
不一会儿，那白衣又出现在眼前。
方要再转开，便听得一个声音响起，“此招厉害之处为手腕之巧劲，而非手臂的蛮力。”
秦千灵撇撇嘴，未加理会，转身。
左远寒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我本以为生气的是我，未想你竟比我还生气！”
秦千灵本打算不轻易搭理他，可听了这话，不知怎地，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生什么气？”她觉莫名其妙。
左远寒见她的态度有所缓和，眼中亦不觉带了笑意，“我发的工钱，你却拿来为其他男子买剑，难道这还不能生气？”
秦千灵诧异地转过身，“你竟然为了这个生气？”
这段日子，两人形同陌路，不闻不问。明眼人都可看出两人之间僵冷的关系，还未及开口劝说，便被两人一冷一瞪给吓得不敢多出口气，哪里还敢说什么呢？
“如何？”颇有理直气壮之感。
秦千灵心中一甜，却是硬着嘴道：“不如何！”
左远寒突然收起笑意，面色深沉如水，“往后，不可再赠其他男子东西。”
秦千灵反而道：“若你再与别的女子独处一室，我绝不会再和你说话！”
左远寒看着她，“你先答应我。”
秦千灵道：“那有何难，我答应你便是！你呢？”
左远寒道：“除你之外，其他人于我而言，只是可否利用的物件。”
秦千灵向来知道左远寒并非什么善良之辈，听他坦言，心中只觉庆幸。如他如此凉薄无情，他若不喜欢她，她当如何？可幸好她喜欢他之时，他亦并非无意。
秦千灵笑道：“即便和一个女物件单独在一起，亦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