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二重天
“我靠！”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苏寒也装出一副“谁这么缺德？吓死劳资”的模样，额上却细细地沁出一层冷汗。
冷静，要冷静，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首先还是装高冷比较好，就像电影中那些默默无闻却总是笑在最后的大英雄。
苏寒这样想着，眼睛直视用华丽丝绸装饰出来的看台，女子的手臂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暗红的血液涓涓流入一个古铜色的杯子里。
按理说，这么严重的伤，一般女子一定是疼得龇牙咧嘴哭喊不停，纵使有点忍耐力的也断然是肌肉紧绷，一脸苦痛。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女人看起来相当柔弱，此刻非但没有流露出半点疼痛迹象，甚至还很享受，一副灵魂已经离开躯体飘摇直上天宫的舒适模样。
天呐，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什么时空？苏寒暗自感叹，叫苦不迭。
范老爷端起盛了血液的铜杯，小小地抿了口，便将杯子递给穿着黑袍的那人。
他舔着嘴唇，目光重新落到苏寒身上，苏寒顿时寒毛直竖，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半晌后，他余光看到范老爷挥挥手，和黑袍人耳语几句，便准备转身离开。
黑袍人轻松地从台前一跃而下，轻如鸿毛，落地之处竟没有惊起半点尘土。他径直向苏寒他们走来，手指搅动着杯子里的血，口中念念有词。
一众人，无论之前如何趾高气扬，现在都纷纷向其低下头颅。
苏寒看到铜杯中血水正在蒸发，红色的气体在杯口上空旋转凝聚，如两条鬼鬼祟祟的徐虫，寻找自己的宿主，只是看着就教人心惊胆寒。
黑袍人向口水男的面前点去。
苏寒的心随之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条徐虫随着黑袍人的手指指点而游离着，迫不及待地要在口水男身上落户。
口水男很明显地向后躲了下，他紧皱着眉头，麦色的皮肤反射着场地四周的火光颜色，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正滚落。
无意间，苏寒瞥到口水男脖子里的挂坠，那皮绳的编法笨拙，但看得出来很用心，顶端还别着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那个挂坠是谁为他编织的？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故事和牵挂？口水男又为何身在九死一生的角斗场？为什么对自己高居二段级·凶杀兆的能力却很是失望？
看着原本勇敢的口水男此刻却犹豫不前，额上青筋直跳，显然是在顾虑着什么。
况且，他还挺身而出为自己解了一次围……
苏寒看不下去了，他紧握着拳头暗自鼓足勇气，几步走上前去，用力捏着黑袍人的手腕向后一推。
这出乎意料的怂包救英雄行为让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他身上。虽然看不到，但苏寒同样感觉到黑袍人咄咄逼人的目光。
不说别人，他也被自己的行动吓坏了，但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他吞咽了下唾沫，努力挺起胸膛直起腰板好让自己显得底气很足。
“你、你……”他抬起下巴盯着黑袍人，对方气势压人，苏寒能感觉自己的腿骨正在肌肉里拼命地颤抖，要速战速决，速战速决！
“你这么做是不对的，第一，你在强迫别人接受来历不明、作用不明的东西；第二，你……你在强迫……强啊……”
苏寒鼻子一酸，原来是太过紧张竟然咬了舌头，真是太不中用了。
周围那些围观的几个角斗胜者“噗噗哧哧”地笑出声，苏寒窘地恨不得立刻钻到地缝里去，必须找个办法挽回自己的颜面。
“你不解释一下这是什么鬼东西吗？”
他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管他黑袍人回答不回答，自己总算松了口气，好像完成了马拉松的一大半，就剩最后冲刺的那几步了。
然而，这句话又让其他斗胜者瞬间呆滞，他们看看苏寒，再看看黑袍人，紧张地像是要上刑场似的，立刻呵斥苏寒。
“你在说什么啊？竟敢对师魁大人说这样的话！”
“你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敢让师魁大人回答你的问题？还不赶紧道歉？”
苏寒也是一股拗劲上来了，强迫自己死死地盯着黑袍人。
哦，对了，拜刚才笑话他的那群斗胜者所赐，苏寒现在知道这黑不溜秋、把自己裹得粽子一般的家伙叫师魁。
“告诉我，7号，”师魁声音冰冷地像结了层冰似的：“你为自己角斗的胜利高兴吗？”
他的提问再次让斗胜者们受宠若惊，仿佛看到圣母专门为他们而伸来了橄榄枝。
“快啊快啊，你这混小子，快回答！”
“高兴。”苏寒回答。
师魁的脑袋向胸口沉去，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看着铜杯中的血液。
“有谁不为自己在经历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情后还能活着高兴呢？”苏寒回答，眼睛扫了眼场地上正在被守卫们清理掉的尸首，回想到在他面前倒下的人，心中顿升凄凉和愤慨，语气也变得冷峻起来：“但如果，此刻有更多人能和我一起站在这里，那种高兴和现在的高兴定是决然不同的。”
“混蛋，7号，你在藐视角斗场的规则吗？”
“7号，那些是弱者，死者多数是人类，你是在怜悯他们吗？”
周围那些一段级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叫嚷了，千方百计地想讨好师魁。
“有何不同？”师魁完全无视身边人对苏寒的声讨，继续问。
“前者靠屠戮而生，性质残忍，和茹毛饮血的野兽没什么区别，活下来是以牺牲了干净的灵魂为代价，后者，则相反，甚至更会有一种充实与成就感，这才让高兴有了骨有了肉。”苏寒十分沉痛：“今天的一幕，将是我这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没有人能逃脱死者的惩罚。”
“什么野兽？什么茹毛饮血？7号，你不想活了吧？”
“你是在侮辱师魁大人，你有九条命都不及向他谢罪！”
……
师魁不端着铜杯的那只手随即向苏寒伸来。
苏寒立即警觉，该不会师魁真的要杀人了吧？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后退一步，然而，脚还没来得及迈开，脖子就被他一把揪住拉至身前。
苏寒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在地。
师魁的手穿着一层金属护手，偏巧不巧地就放在他前胸心口的位置，把脉似的静了两三秒。
“告诉你一个秘密。”师魁微微侧头，声音跟蚊虫似的在苏寒耳朵边飞绕着。
“嗯？”
“不要轻易挑衅未知的人和事。”
不要轻易挑衅未知的人……
苏寒心底正研究着这句话，师魁便猛地将他向后一推，低沉地说道：“圣女之血，佐以不同咒语，就会发挥不同作用。我现在施的是冰火咒。”
“血？咒语？冰火咒？”苏寒傻子一般瞪大眼睛，却是什么都不懂，“但、但是，你不能强制给别人施咒……”
“够了！”
身后传来一声暴怒的嘶吼，苏寒的身体像落叶般轻飘飘地被推到了一边，他连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
“管好你自己！别人的闲事，由得你来管吗！”
原来是口水男！
他又站前去，面对着师魁，像决定了一件很艰难但必须去做的选择。
真是，好人没好报，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暴躁！苏寒心里觉得委屈。正当时，口水男忽然转头看向他，眼神闪烁了下，看着苏寒脚前的那块地，表情竟像个做错事被母亲训斥过后的孝：“谢谢。”
这倒是苏寒没想到的。
师魁搅动着铜杯中的血液，口水男老老实实地让那血雾凝成的小虫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刺溜”一下子钻进了他的鼻腔中。
苏寒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那是什么鬼东西？会把人整死吗？虽说师魁说了冰火咒，但对于苏寒这个刚穿越过来的懵懂无知的人来说，那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随后，师魁又向着苏寒的方向走来。
苏寒眼皮跳跳，纳闷向身后一看，这个方向居然只有他一个人！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也是范老爷选中的两个二段级鬼畜中的一个，这血的作用应该就像是个身份标识，类似于水浒宋江脸上刺印来向世人宣告自己是朝廷的囚犯。
师魁走到他面前，手指重新蘸了杯子中的血。
“那个，可不可以……”苏寒压根没有商量和反对的权利，他只有一张嘴，两条血雾凝成的小虫就钻进了他的嘴巴，惊得苏寒咳嗽地肺都快炸了也没把它们再吐出来。
苏寒感觉了一下，这冰火咒看着悬乎，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之前和之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突然间，腹中犹如点燃了一簇篝火，灼烧着他的皮肤，瞬间，火焰就窜遍了全身。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苏寒一把扯宗袍的袖子，他抓挠着自己胸口，痛苦极了。
黑袍并没有回答他，脚板下像是钉了个钉子，无论苏寒怎么椅也不动一寸。
突然一瞬，火苗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不尽的严寒，仿佛是置身于南北极，连呼吸都能冻僵人。
苏寒冻得瑟瑟发抖，只好松开黑袍人的袖口努力抱紧自己的身体。他浑身上下冒着冷气，跟夏天冻在冰柜里的雪糕差不多。
“好、好冷……”
看守们立即控制了苏寒，把一个废旧的轮胎模样的东西套在他身上，不松不紧，却难以动弹。
就在这个时候，腹中的篝火再次死灰复燃，转瞬就融化了冰雪，热得恨不得让人剥皮扒肉，那火焰如同长着倒刺的怪兽长舌，不断****剐蹭着苏寒的内脏，痛得他连连失声哀叫。
“是个男人就给我闭嘴咽下这苦！”口水男转头训斥，他的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豆大的汗珠不断淌下脸颊，面部的肌肉抽搐地厉害。
苏寒倒也想忍住啊，可他真的忍不住。
疼痛有等级，由一至十二，从小到大所有的疼加起来都稳稳地停在一上，而此刻苏寒经受的痛苦早已爆表了！
而且，因为轮胎困住了他的身体，不能动弹，这样一来，苏寒更是觉得痛苦，体内流窜的火焰快要把他烤熟了。
“喊出来会好受一点！”苏寒高声喊道，口水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视线换一个角度，他看到络腮胡正急追着范老爷而去，观众席上的人们纷纷退场。
再换一个角度，苏寒看到口水男紧紧皱着眉，全身肌肉紧绷，身体一会冒着向下沉的冷气，一会又冒着向上飘的热气，显然也正经历着和苏寒一样的痛苦，然而他却比苏寒镇定多了。看守们把轮胎套在他身上。
而苏寒面前，师魁正冷冷地看着他，长袍领口处，一块暗淡的金属星章却是分外明显。
随后，他便折身大踏步地离开。
火光映衬的围墙外，那种松涛般怪异的吼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啃咬骨头的渗人之声。
“我必须靠近范彪！”口水男恨恨地说，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看台上范老爷坐过的地方，脸上汗涔涔的：“我必须杀了他，我的女人……他……”
口水男嘴唇哆嗦着，半晌，终于运足一口气大声怒吼：“范彪，做好准备，迟早有一天，你的人头会被我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