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雾飞车
陈旧的马车颠簸着，苏寒又累又渴，浑身的伤还不时地在车厢里磕磕碰碰，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经过半天的赶路，渐渐地，疲惫压过疼痛占了上风，苏寒脑袋里像塞了块海绵，昏昏沉沉，浑浑噩噩，让他迫切想闭上沉重的眼皮进入梦乡。
特别是车轱辘转动和碾压碎石的声音，仿佛一支无聊的催眠曲，时时刻刻攻击着苏寒的身体极限。
但他不能让自己睡着——鬼知道一旦他睡着，醒来又会是在哪个地狱？
相反，他必须保持清醒，以求在十分必要的时候奋力一搏，跳车逃命。
“驾——驾！”汉奸在前面挥舞着皮鞭，尽可能地让马儿跑得更快，车厢更颠簸。
苏寒艰难地爬起来，牵一发动全身，全身的伤都跟着疼。
他双手被绑着，绳子另一头拴在汉奸身旁的车架上，扯一扯，拴地倒挺紧。
苏寒挪挪身子，透过车厢木板间的缝隙向外看去，此刻夜色已经偏黑，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喜欢提前露面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煞是精神。
苏寒不禁感叹，如果现在自己不是在这样一副境遇，他绝对有心情裹着睡袍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放着悠扬典雅的大提琴曲，泡一杯咖啡，数星星。
可现在他哪顾得上数星星啊，相对地，他更害怕那星星也突然变成个黑虎或者银鹰那样的怪物，数着他几斤几两，然后生吞活剥了。
现在看到的风景是——马车左边是一溜田野，右边是一条铁轨，远处似乎还有林立的高楼，没有灯光，完全笼罩在一片凄冷的白月色中。
不知为何，尽管苏寒看到了高楼、铁轨这些现代文明建筑，但心情却更沉重了。
他看了眼汉奸的背影，再看看他旁边的绳结，略微想想，下定了决心。
他奋力蹬开挡路的两只麻袋，撅着两瓣屁股挪了过去！
“你、你好！”他小心地问。
也许是太突然了，他的礼貌愣是把全神贯注赶马的汉奸吓了跳。
无意地，苏寒的视线放到了汉奸的胸前——哎？这到底是得健身多久才能练起这样强壮的胸肌？还一晃一晃的！
“你吓死我了！”汉奸埋怨，声音却陡然变成了女声。
“人妖？”此话一出口，苏寒慌忙咬住了自己的嘴巴——自己就是皮疼，还嫌皮鞭甩地不够是吧？
想到这里，苏寒脑门顿时沁出一层冷汗，他连忙道歉：“对不起……”
汉奸却不以为然，反而很开心，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苏寒趁其不备，赶紧装作不经意地将手放在绳结上，尽量小心地开始解绳结。
“你……我们是要去哪里？”他问。
“好地方。”人妖还是用女声说，话语轻松，而后正眼扫了眼苏寒，吓得苏寒立刻把手从绳结上放开。
“是个安全的地方。”她补充。
当然，对你来说当然是个安全的好地方，对我来说就……苏寒心里想着，脑海中顿时出现了无数自己惨遭人妖虐待的悲惨场景，最糟糕的是他们居然想把他改造成人妖……
“老天……”苏寒黯然感叹，下面不自觉地一凉。想想那被施了宫刑的司马迁，真是苦不堪言。
“怎么了？”人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绪，问。
苏寒赶紧摇摇头：“没事，没事，挺好的。”
手下却加快了速度——
该死的，这绳结结实地可以拉条火车去了，一条绳子而已，何必这么倔强！
“你脸色苍白，身上也受了很多伤，”人妖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又了了苏寒一眼，手下的皮鞭甩到马匹瘦骨嶙峋的屁股上，下了狠心似的说道：“我们得尽快赶回到黑教堂。”
那眼神……似乎是关切……
不，怎么可能？戳瞎眼睛也不能相信奴隶主会真心关心自己的奴隶啊。
倒那瘦马被甩了一鞭子，蹄下用力，更加快了速度。
这样一来，苏寒更慌了，手下的动作也变得无措起来，那个绳结像个嘴脸邪恶的小人，拼命地把守着自己身后的黄金，死活不挪半步。
快点，快点……早干什么去了？偏偏这个时候时间不够用！
“哎呀！”苏寒突然一声痛叫，原来是自己用力不当，指甲盖直接被翻了起去，顿时鲜血直流。
苏寒疼得眼泪儿都要掉出来了。
人妖转头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我……我不小心……”
该死的，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该怎么搪塞这个人妖奴隶主。
人妖奴隶主很是焦虑地看了他一眼，正待说什么，苏寒的注意力却忽然放到了马车的正前方。
他目瞪口呆，颤颤哆哆地举起还在流血的手，指着那个方向，有精无神地说道：“看，雾！”
通常，雾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这个时候顶多提醒一句“雾大，小心开车”之类的，但关键就在这雾来得十分蹊跷，苏寒明明记得，就在刚才，那个地方还是清澈的，星星啊，庄稼地啊，屋舍高楼啊都很清晰，但转眼就已经浩浩汤汤，如同海啸一般向他们铺天盖地地翻卷而来！
“坐稳了。”人妖大声提醒，因为着急甚至差点破了音。
果不其然，那瘦马看到重雾后受惊，高高地抬起前蹄就是一通嘶叫。
苏寒紧抓着绑在车架上的绳结，身子顿时随着向一旁倾斜了45度，整个人头重脚轻，有一种下坠感。他连忙伸脚勾住了车架。
可是，人妖一个没坐稳，马鞭都来不及丢手，泥浆一般向车厢里摔去。
本来他摔他的，跟苏寒没什么事了。但偏偏这人妖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他的身子牵扯到拴着苏寒的绳子，竟把苏寒也拉扯地一股脑地向车厢底儿砸去。
两麻袋的东西率先砸到车厢后面。
木板“嘎吱”一声，差点漏了底。
随后苏寒和人妖两人也砸到了麻袋上，木板终于无法承受其冲击力，“啪”地一声断裂飞了出来，两只麻袋自然地被撞了下去，幸亏苏寒的绳子管了事，牢牢地拴着他，没把他扔出去。
“呼……”苏寒松了口气，裤子忽然觉得紧的慌，低头看去，人妖正死死地拽着他的裤裆。
你妹的，现在就想让老子变太监？苏寒抬脚，照着人妖的脸使劲一踹，滚你娘的！
虽说自己之前已经被折腾地精疲力竭，但这种关系到此生幸福和子孙后代的重要关头，他怎么滴也得能量爆发一下！
“你干什么？”人妖捂着脸。
“你干什么！”苏寒怒骂：“要杀要剐随你便，就那东西你动都不能动！”
“什么东西？”人妖困惑，忽然想到了，脸一红……
瘦马终于肯脚踏实地了，车厢前半部分“咣”地声落在地上，苏寒顿时飞了出去，反倒将人妖压在身下。
还没让人歇口气，这匹笨马又惊慌地调转身子奔跑起来。
这匹笨马，不就是一片雾吗？犯得着这么惊慌吗？
苏寒这样埋怨着，心头忽然一颤，想到了什么。
他记得老人们聊起自己过去经历的诡异事情时常提到这样一点——
马是极具灵性的生物，它们崇尚正义和光明的事物，相反，遇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受惊。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苏寒瞅了眼人妖，爬起来透过被麻袋撞开的木板向外看去，只见四野上下，白雾滚滚，如浩瀚的海浪向他们压来，速度极快。
只是眨眼之间，整个马车便沉浸在一片雪白之中。
瘦马很快迷失了方向，乱跑乱跳，车轱辘时而撞上了大树，时而又碾过了石头，车厢的木板“嘎吱吱”剧烈地响着，人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在车厢里撞来撞去。
苏寒的双手被绳子牵扯着，此刻更是痛苦难言。
“快，快帮我解开！”他冲着人妖吼。
人妖可能是被他刚才那一嗓子吓蒙了，赶紧从旮旯里爬起来，跪着努力爬到了他身边，开始解绳结。
“这个可恶的胡子，他怕你跑了，就把绳子拴地很紧。”
“有刀吗？用刀！”
“刀？对，刀！”人妖反应过来了，掀开袍子，露出一截雪白精瘦、半点都不像男人的大腿，在绑缚在大腿上的皮套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绳子砍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靠近苏寒那边的车轱辘撞上了一块不小的石头，终于折腾不住了，车厢猛地一颠簸，先是向上跳起，接着便向地面撞去，在“哐”地一声巨响中散了架。
木屑飞溅，整个车厢顿时倾斜，瘦马还在拉着车厢疯狂的奔跑，半丝都没有放慢的苗头。
而着地的那边车厢“嘎啦啦”地在地上摩擦着，竟摩擦起了火星，升起了缕缕青烟。
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原本在那边的人妖这时候居然举着把刀向苏寒扑了过去。
“躲开——”他喊。
你能耐，这种情况下你给我躲一个试试？
苏寒眼前银光一闪，匕首顺着耳朵扎去，一阵凉风瞬间袭来，人妖已经压在他的怀里，苏寒半点也不得动弹。
转脸看去，匕首正在地面上划着，火星乱蹦，支撑着人妖不会滑出去。
顺带着，人妖的另一只手还在紧紧地抓着苏寒的肩膀，他的前半身已经完全探出破碎的车窗了。如果这个时候被扔了出去，不是被摔成脑震荡就是被马蹄踩死。
“放手！放手啊！”他使劲地拍打着人妖的胳膊，“丢开那匕首啊！”
人妖痛苦地咬着牙。
“我抓住你了！”苏寒喊。
这时人妖才松手，匕首一下子就飞了出去，不见踪影。
车厢“砰”地一声落地，脱离了瘦马，在地面像陀螺一般疯狂地转着。
“轰！”
火星变成了火苗，青烟变成了黑烟，半边车厢已经烧了起来。
苏寒一手紧紧地抱着人妖，另一手抱着临时抓住的一截比较厚实的木椽，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必须相依为命，防止被甩出去。
火苗被风吹着“呼呼”地从他的背上舔过，燃烧到了木椽。
苏寒咬紧牙关，急速飞旋的木椽脱离残破的车厢，带着一捧火苗将他两扔了出去。
两人紧抱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终于安稳下来。
苏寒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他气喘吁吁，人妖安安全全地趴在他身上，随着苏寒胸膛而上下起伏。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一边已经洒下来了，又长又黑，遮在苏寒的脸上。
也许是个女孩？
人妖帮他拍灭衣服上的些许叙星，问：“活下来了？”
“不，没有，快死了。”苏寒说。
眼前，一双漆黑地渗人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他，竟没有一丁点的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