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惊马
距水无心“帮”她将女儿红埋进香樟树下，又过了一个多月，洛伊在这府中住着，也还算安稳，一个月了，她再没收到过唐瑾的信，许是两次都没有回音，他终于死心了吧。
但每当洛伊想起这事，却不知该不该高兴。
陆羽涵自从知道洛伊有了身孕，又见苏焰对她的照料无微不至，心中气闷，也不往她这里来，洛伊倒是乐得清静。
只是，偶尔想起一个月前安侬无意间听到她与水无心的谈话，洛伊还是觉得一阵后怕。
她不知道安侬到底听到了多少，只听她问自己水无心说的那位洛姑娘，是不是已经去世的那位二小姐，洛伊含糊了几句，蒙混过去，安侬没有再追问，洛伊也不知她到底信没信，但总之安侬不说，她也不再提起这事。
幸好自那以后，水无心没有再到这院中来，只有洛伊偶尔出门散步时，才会遇到他。
“陆姑娘来了？”安侬朝来人行了一个礼，脸上的神色却不算好看。上次陆姑娘来这房中时，朝洛伊大喊大叫了好一阵，安侬还记得清清楚楚。
倒是洛伊，看见陆羽涵，朝她微微一笑，吩咐安侬道：“给陆姑娘上茶，我记得前几日夫人送来了一盒上好的西湖龙井是不是？”
安侬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陆羽涵，却不敢违背洛伊的命令。
待茶水端上来，洛伊遣退了安侬，笑着帮陆羽涵倒了杯茶，自己却不喝，柔声问：“陆姑娘今日来，有什么事吗？”
陆羽涵原本因为安侬，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但看洛伊对她的态度还不错，再加上她是个孕妇，也不好多说什么，缓和了脸色，道：“这几日苍山脚下的长街上开了集市，有不少西域来的新鲜玩意儿，虽赶不上观音节那会儿热闹，也还算有意思，你……”她顿了顿，“表嫂想不想去看看？”
洛伊垂着头思忖了一会儿，脸上看不清神色，陆羽涵不禁有些紧张，片刻之后，才见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浅笑，道：“去看看也好。”
陆羽涵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洛伊这几日在厢房中呆的难受，她自觉身子没什么异常，出去逛逛也好，想必师兄不会不同意。
她打开门，唤安侬进来，请她备好马车。
安侬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姑娘，出门的事，还是跟少爷说一声好，万一出了什么事……？”
陆羽涵不待洛伊开口，立刻竖起眉头，厉声道：“这样说话，莫不是盼着自己家姑娘出事不成？”
安侬被陆羽涵的语气吓得身子不住发抖，跪在地上，语气里已然带了哭腔：“奴婢……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洛伊叹了口气，她原本还挺欣赏陆羽涵这种敢爱敢恨的性子，只是这话说的，着实让人不舒服。
她扶起安侬，道：“陆姑娘说的是，既然如此，你就去请少爷一起吧！”
安侬抹抹眼泪，抽噎着点头。
洛伊见安侬走了，才对陆羽涵说：“少爷还要等一会儿才来，姑娘先进屋里喝一杯茶吧！”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苏焰来了，一进门就皱着眉头问：“洛……”他见陆羽涵与洛伊的丫鬟都在房间中，立刻止住了声，道：“若若，你想去看集会？”
洛伊点头道：“陆姑娘来找我陪她去集会，但又怕你不放心，才遣了安侬去寻你一起。”
听了洛伊的话，苏焰和陆羽涵都愣了一下。
“当真？”苏焰轻轻眯起眼，明显不相信洛伊的话。
陆羽涵沉默着点点头，悄悄瞥了洛伊一眼。她怎么也想不通洛伊为何会帮自己说话，她明明知道唐瑾走的前一晚，香炉中的合卺散是她放进去的，洛伊理当讨厌她才对啊。
“若你想去，我陪你就是了。”苏焰说完，习惯性地想把手放在洛伊头顶，但见这房中众人都在，终于还是忍住了。
算上安侬，一共四人，租了一辆马车，苏焰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三位姑娘坐在车里一路朝苍山走去。
安侬原本不大愿意，但见洛伊坚持，也不好拒绝。
还好这这副身子没有晕马车的毛病，洛伊还是第一次在马车上看沿途的风景，虽说路途不远，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苍山脚下的长街。
洛伊许久不曾出门，只觉这地方的空气一场清新。
长街上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有些连洛伊都不曾见过，只觉得精巧得很。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安侬与陆羽涵眼中透出兴奋的神色，一溜烟的跑了，留苏焰与洛伊在后面慢慢的走。
两人路过一个不大的摊位，摊位后面坐了一位慈祥的老婆婆，面前摆了许多双虎头鞋。
洛伊情不自禁地蹲下，拿了一双在手里。
“多少钱？”苏焰看洛伊喜欢，掏出一块碎银子，正要递给那位婆婆，却被洛伊拦住。
“为什么不买？”
洛伊抱歉地朝摊位后的老婆婆笑了笑，道：“婆婆，不好意思，我还是觉得，这种东西要自己缝才好。”
老婆婆只是笑，对洛伊点点头，道：“姑娘从前来过？”
洛伊心下一惊，手里的虎头鞋差点掉在地上。
她故作镇定地摇摇头：“我今日是第一次来，老人家怕是认错人了。”
那老婆婆听了这话，也不再开口，仍是一味地朝洛伊笑，帮她摆正摊子上的鞋。
洛伊不愿再在那摊子前多做逗留，急忙拉着苏焰走开。
走了没多远，苏焰领洛伊到一旁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洛洛，你说要自己给孩子缝衣服和鞋子？”
洛伊点点头。
苏焰噗嗤一声，笑了，道：“前几日你自己埋酒也就罢了，你去年帮我缝的衣裳，我还留着，但自你缝过之后，我还一次都没敢穿出去过。”
洛伊怒视着苏焰。
苏焰尴尬地摸摸鼻子，轻咳了两声。
洛伊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在怀中翻了一会儿，伸手“刺啦”一声，扯裂了苏焰的袖子。
苏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洛洛，你不是说你的武功已经尽失了吗？”
她也不说话，只用让苏焰吃惊的速度穿针引线，刚要帮他把袖口缝起来，却见陆羽涵拉着安侬从长街另一头跑来，双颊微红，气喘吁吁地说：“表哥，前面有玩杂耍的，有意思得紧，你与……我表嫂要不要去看看？”
她似是很艰难的当着苏焰的面把“表嫂”两个字吐出来后，满脸期待地看着苏焰。
“你想去吗？”苏焰却不理陆羽涵，关心的看着洛伊。
洛伊不忍陆羽涵失望，便点头道：“去看看吧，我还从没见过。”
还未走到看杂耍的位置，洛伊就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再往前走了十几米，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她不方便往里挤，只好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看到一个干瘪的老人家，脸上蒙着黑布，手里举着几把飞刀，往前一丢，正好命中靶心。
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
那老人家又拉了一位候在旁边的上前，请他头顶苹果，自己蒙着眼睛，手起刀落，苹果整齐地裂成两半，掉在地上，那人却毫发未损。
陆羽涵与安侬到底还是没见过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原本倒吸了一口冷气，肩膀绷得紧紧的，见那男子没有受伤，才终于放松下来。
洛伊轻声开口，语带惋惜：“我记得从前读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卖肉的屠夫，一刀下去，就能切出顾客想要的数量，刀法精准到能削掉别人鼻尖上沾的石灰，只是后来屠夫的朋友去世了，他也不再有这样精准的刀法了，因为屠夫的朋友信得过他的刀法，所以不会躲，但若是换了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苏焰转头看着洛伊，见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心脏微微一颤：“洛洛，你想说什么？”
洛伊安慰他：“没什么，只是看到这杂技，突然想到的，若随便请一个人上去，那位老人家的刀法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准确。”她转头看到苏焰的表情，笑道：“师兄不必紧张，我自是信得过师兄的。”
洛伊刚说完，那位老人已经结束了他的表演，又有几位年轻人走上了高台。
陆羽涵与安侬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阵子的杂耍，眼瞅着天色渐暗，才依依不舍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四人朝着顺着长街慢慢往回走，长街上挂起了灯笼，有不少小贩已经收摊了，街上有些冷清。
刚走到长街门口，打横里窜出一匹高头大马，嘶鸣一声，朝着洛伊他们冲来。
洛伊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却觉得自己被人往旁边一推，她感觉身上传来一阵剧痛，心中一阵恐慌，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一阵混乱嘈杂的人影。
她隐约听到苏焰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唤她“洛洛”。
洛伊额头上疼出一阵冷汗，将手递过去，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终于放松下来，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