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暴露
“娘，你来了？”苏焰淡淡地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却没从床边走开。
水青只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便抓着自己的心口，跌坐在地上。
苏焰已经醒了，一只手拉着洛伊，床上的人仍在熟睡，水青搞出来的动静半点都没有惊动她。
水青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仍有些发颤：“这姑娘……床上这姑娘，是谁？”
“是洛洛啊，娘不认得她了吗？”苏焰的语气平淡无波。
水青只盼着苏焰能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谁料他话一出口，却正是自己最不愿相信的那个结果。
床上的人虽闭着眼，却还是与洛伊甚为相像，只是比从前的洛伊更加美艳。若是熟悉她的人，一眼就当认得出来。
“可是……洛洛不是已经去了吗？是我亲眼看着她下葬的啊！”水青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端起桌上的凉茶喝尽，喉咙里仍是一副火烧火燎的感觉。
“是我救活的她，只怪我那日不该留她一个人呆着，竟受了伤。一年前藏下的不过是一尊玉雕罢了。”苏焰思前想后，才帮洛伊寻了这样一个借口，来解释她为何会在这里。
反正治好她箭伤的人是自己，他也不算是说谎，况且，洛洛确实已经下葬，至于棺中放的到底是洛洛真人还是一尊玉雕，没人会去考证。
“可是……她怎么会变了容貌？”
水青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夹杂着喜悦与担忧的情绪。
洛洛回来了自然是好的，可自己要如何与外人解释她的存在呢？一个原本应该去世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回来？
土司府一年前的那场葬礼办得甚是体面，方圆十里内的人都知道土司府的二小姐年纪轻轻就去了。
苏焰叹了口气，帮洛伊掖了掖被子，道：“她历了一番生死，体内的毒好不容易才解，容貌有变也是正常的。”他看着水青的表情，猜到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母亲不必担心，洛洛遇上这样的事，心里必定难受得紧，我知道她的脾气，她虽说是不想回唐府，却也着实放不下唐瑾，正巧再过两个月唐瑾就要成亲了，我会在那之前将她送回去。”他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轻声对洛伊说道：“师兄的手段虽不算光明，却也是为你着想。”
水青看着苏焰眼中的光芒，心中一颤，指尖发冷。
她又想起自己曾对洛伊说过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害怕，若是洛伊醒了，记恨她从前对自己的态度，又该如何？
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人，对苏焰道：“这样说来，她的孩子就不该是你的……”
苏焰点头：“前几日，唐瑾在府中，我亦没想到她会如此……”他再说不下去，如今孩子已经不在了，是谁的，根本不重要。
“安侬与陆羽涵那边，还请娘帮忙，别让她们将洛洛还在的事说出去。”
水青理了理微乱的发丝，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凛然的神色，道：“你放心便是。”
她打开门，陆羽涵与安侬战战兢兢地候在旁边。
水青微微一笑，道：“梅姑娘是与已故的二小姐有几分相似，少爷情急之下叫错了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事，你们二人万万不可泄露出去，明白吗？”
她一面说，一面将有些冰凉的指尖贴上二人的颈子。
陆羽涵与安侬身子一抖，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僵硬地点点头，道：“明白了。”
“明白就好，”水青将手从她两人脖子上移开，笑道：“羽涵，你表嫂小产，心情定然不好，你就不要总去找她了。安侬，”
“奴婢在。”安侬微微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却觉得夫人冰冷的视线让她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少夫人小产，少爷心情也差，他愿意叫少夫人什么，都随他便是了，有少爷照顾少夫人，你也不必担心，这两日让少夫人静养，你就暂且跟在我身边吧！”
在某一个瞬间，水青看着安侬，动了灭口的心思，但她想着若是安侬不在了，说不准还要请别人去照顾洛伊，待那时新去的丫鬟若是听到什么话，走漏了风声，倒还不如就留着安侬。
再说……水青想着洛伊若是入了唐府，兴许还要有个贴身丫鬟才方便，目光不禁又落在安侬身上，她照顾洛伊这么久，口风也紧，看样子也深得洛洛的信任，让她陪着洛洛去唐府，总比另寻别人要好……
如今洛伊还昏睡着，也不好随意将她移回府中，水青便派陆羽涵回去给苏颙送信，信中写了洛伊的事，她将信封封好口，交给陆羽涵，嘱咐她送给老爷，自己在凉亭中坐下，等着洛伊醒来。
直到天色将亮，洛伊才从黑暗中醒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却发现小腹处一片平坦。
洛伊心中狠狠一抽，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她抓着苏焰的手，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来：“孩子……”
苏焰不敢看洛伊的脸，这孩子是他亲手杀死的，这话要他怎么说得出口，但即便不说，洛伊也会猜到。
洛伊看着苏焰的神色，心中又是一阵悲痛，她半晌都没有说话，苏焰怕她想不开，开口劝她，谁知方才唤了她的名字，就听洛伊道：“师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她的嗓子哽住了，突然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才又轻声问道：“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孩子留不住……？”
苏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握紧了她的手。
洛伊却像是已然得到答案，她没有哭。
洛伊从来不哭，这点是苏焰佩服的，他原本以为经过这次的事之后，洛洛肯定会忍不住哭了，可是她没有。
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与苏焰说话，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苏焰的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兄，我也是大夫，最清楚自己的身子，体内寒气太重，又怎么能留得注子……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留住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苏焰几乎以为她又睡过去了，他从未听洛洛一次说过这么多话，心中害怕，唤了她两声，却见她睁开眼，朝自己笑笑，眼中难得漾着浓浓的笑意。
“洛洛，你……”
洛伊松开苏焰的手，道：“师兄不必担心，我不怪你……”
身后的门响了，苏焰却没有转头，方才就在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一个巨大的疑问，让他心口一凉。
苏焰的喉头动了一下，对洛伊道：“洛洛，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知道这孩子留不住，才不愿意回唐府？”
洛伊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苏焰，声音从另一边传出来，显得有气无力：“反正这孩子终究还是要走，他今日不走，也总有一日要走……与其让他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却还要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的好。”
苏焰还待再说，洛伊却已下了逐客令。
“师兄，我乏了，你出去吧！”
苏焰无奈，只好像往日一样摸摸洛伊的头，柔声道：“待你歇好了，我们就回家。”
他转身，看见水青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口，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让她一个人呆着也好，只是别做出什么傻事……”
苏焰帮洛伊带上门，最后看了一眼洛伊的后背，叹了口气，道：“她应当不会，但如今留在房中也帮不了她什么，还是要她自己想通得好。”
水青随着苏焰离开木屋，蹙眉道：“洛洛方才说，这孩子注定留不住，可是真的？”
苏焰神色痛苦地点点头，道：“我虽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她体内寒气颇重，我给她调理了几个月，虽有成效，却还是未能尽数清除，想要留注子，怕是难上加难。”
正说着，他听到房内有一阵异样的响动，心中一慌，撞开木屋的门，却见洛伊不知从哪里寻了一把剪刀，握在手里，刀尖正冲着她自己。
苏焰赶忙跑上前，试图将剪刀从洛伊手中夺下来。
奈何洛伊似乎下了决心，握得甚紧，苏焰一个练武的人，夺了半天，也没能将剪刀从武功尽失的洛伊手中夺下来
“师兄，我不会想不开的，你放手。”
闻声而来的安侬吓得捂住了嘴，苏焰一时失神，被洛伊拿走了剪刀。
却见洛伊举着剪子，“咔嚓”一声，一缕长发落在脚边。
“你做什么！？”苏焰一惊，猛地夺过洛伊手中的剪刀，刀刃划破了自己的手，他却不在意。
“洛洛，你要做什么？！”
他心中害怕，声音也严厉起来。
洛伊鬓角处的头发比别处短了一大截，异常显眼。
“师兄，我又不寻死，你就让我剪吧。”洛伊的声音有些无力。
苏焰还想再说，却被母亲拉到身后，他听母亲劝道：“有什么话，等回府再说，你若想削发为尼，也等回了土司府再说。”
许是回了土司府后洛伊从未听水青这样对自己说过话，正在愣怔的空当，听水青厉声吩咐苏焰道：“梅姑娘既然醒了，也不好再给老人家添麻烦，你抱着她，我们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