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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还乡须断肠

    那宫女一看见秦羽蹊阴云满布的脸,心中叹了口气,俯身行礼:“奴婢带来了罪徒,给姑姑谢罪。”

    秦羽蹊眸子清淡地在掌事宫女身上转了两圈:“穿金戴银,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了?”

    掌事手一抖,赶紧把腕子上的镯子摘了下来,跪在地上:“姑姑贵人多忘事,这镯子是前两日良娣过来,要走太子爷内衬的时候,赏给奴婢的……”

    秦羽蹊险些一口血喷她脸上,良娣良娣,怎么又是良娣干的好事儿?

    “既然是良娣赏的,你们主子又不嫌碍眼,就带着好了,干什么我一说,你就忙着摘?”

    “这……”掌事宫女为难地抬头看了看秦羽蹊,求放过的眼神十分强烈。

    “罢了,我今日也不是来为难承安宫掌事的,”她眸子转向大宫女,“说说,怎么处置?”

    掌事带着愤恨的眼神瞟了一眼,嫌弃道:“任凭姑姑处置。”

    大宫女一震,哭道:“师傅……求师傅网开一面啊!”

    “是你自己犯了宫规在先,别说师傅我了,今日就是良媛在,也保不了你了……”

    秦羽蹊看这师徒二人,一个哀求一个急于撇清关系,心想还是自己做这个罪人吧,只当是卖给承安宫掌事一个面子。

    “既然掌事把权力给我,我也不好推脱,这个宫女,三天之内,放出宫去,永不得进宫。”

    秦羽蹊说罢,那宫女哀嚎一声晕倒在地,掌事大叹一声,磕头谢恩。

    处理完烦心的事,秦羽蹊先到太医院看望了被打的宫女妤儿,小姑娘已经处理完伤口,病歪歪地躺在简易的榻上。

    杨太医看见秦羽蹊,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弄成这个样子?”

    “她们自己宫里的事,我不好说。”

    杨太医点点头,望一眼可怜的小宫女,又摇摇头走了。

    先前来找秦羽蹊救命的小宫女远远给秦羽蹊行了一个大礼,人是救了,可看妤儿模样,能不能继续留下,还要看她造化。

    秦羽蹊走过去:“有什么需要可以遣人告诉我。”

    “姑姑慈悲心肠,妤儿能捡回一条命已是最大的福分,不敢要求其他。”

    秦羽蹊看着虚弱的妤儿,心中无限唏嘘怜惜,可怜这清秀女子,遭受了如此大的折磨委屈。

    “你看好她,我走了。”

    秦羽蹊忽地想起自己忙碌了一上午,竟忘记了自己还要探亲的事。

    可秦府……还有亲人愿意来看她吗?

    秦羽蹊冷笑,如今权力坐大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卑贱的宫女?永生永世脱离不开罪臣之女的命运,世世代代都要为奴为婢……

    她一个人慢悠悠回了房,桌子上有敏虹留下的午膳,清面陪着几个小菜,看着爽口又不油腻,就是面坨了,秦羽蹊扒拉了两口就受不了了,干脆倒杯热茶去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不一会敏虹就回来了,还带着她那一众红着眼擦着泪的小宫女。

    “饭不合胃口?”

    一语中的。

    “你怎么知道?”秦羽蹊瞟了她一眼,满是笑意。

    “你别给我笑,跟哭一样难看。”敏虹打发小宫女去做事,自己跑到秦羽蹊旁边的石墩上坐下,“你不吃饭的时候就喜欢大杯灌茶水,然后一副吃饱了来休息的样子,可到了真正吃饱饭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知我者莫如你。”

    “不去看看,今日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秦羽蹊紧握住水杯:“我已是家破人亡,无牵无挂。”

    “你可知过了今日,就又要等一年?”敏虹慢慢道来,“一年有多长?三百六十五天,春夏秋冬四季,一二三四十二个月份……每日每日我们重复同样的工作,而你,还要打起精神应付我们小姐,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在二十五岁之前,每一年的今天,都是最珍贵的一天,无可替代,若你真的了无牵挂,又何必庸人自扰?”

    秦羽蹊放下茶杯,把头埋在双腿之间,眼眶红红,险些忍不住爆发出来。

    敏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姑娘,你坚强的太久了,偶尔哭一哭也不是错,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奴婢,而这世上,也只有奴婢才懂奴婢的难处。”

    “我想,当初能够费心费力地送你进东宫的人,肯定是你还放不下的牵挂,也许他不是你的亲人,但肯定是你最亲近的人。”

    最亲近的人……

    秦羽蹊终是忍不住呜咽了起来,仿佛多年来的苦水终于倾盆而覆,每一年的今天,她都像丢了魂的布人,看着身边的人或欢笑或哭泣的脸,一边嫉妒,一边安慰自己再也不必为此烦忧。

    今天为什么忍不住了?因为看到那宫女妤儿,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时间快到了,你就当是赌一把,去看看。”

    敏虹说罢,站起身走开了,秦羽蹊听见脚步远去,抬起头,擦了擦脸颊的泪,站起身就往外跑去。

    她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从来没有这么激动地要一探究竟……

    可就当她喘着粗气赶到的时候,侍卫正在给门上锁,秦羽蹊立了立,还是咬牙跑了上去:“两位大哥,我还没有看见我的家人……”

    侍卫一边锁门一边应付到:“已经过时间了,等下次吧。”

    秦羽蹊着急了:“下次?那就要到明年了……”

    “刚刚最后一批都走了好些时候,你现在才来,不等下次等哪次?下下次?”

    秦羽蹊擦擦汗,咬住唇瓣:“不能再推一会?我三年没有见过家人了,如果这一次还没有见,他不来了怎么办?”

    “三年都不见了,还在乎这一次?走走走,别妨碍我们锁门复命。”

    “大哥,我求求你了,看在我也是一宫掌事的份上,给个面子不可以?”

    侍卫冷哼一声:“今天就是你主子带着你来也不可以!”

    秦羽蹊一下泄了气,她的心狠狠地沉到肚子里,脑袋“嗡隆隆”地一阵乱响,怪自己,只能怪自己,何必要这种虚幻的贪念?若无期待,则无失望,期待越大,失望就来的愈发冷漠。

    她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殷出了血都恍若不知。

    可就当她万念俱灰地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要是我带着,可不可以?”

    秦羽蹊猛地回头,就见太子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慵懒模样,可仔细看,却又有几分严肃庄重。

    两个侍卫一看见大头来了,赶紧跪在地上请安。

    太子打发了两个人,看向秦羽蹊:“东宫愈发吵闹了,又是因为你。”

    秦羽蹊自知闯了大祸,二话不说跪在地上,一张芙蓉面上无喜无悲。

    太子望着她与往日不同的严肃眉眼,笑了笑:“起来吧,本宫也只是说一说,本来不是件大事,本朝又是以孝道为先,既然晚了就推一会再锁门。”

    秦羽蹊不可置信地抬头,之间面前人深邃的眼眸探究地望着自己,她惶恐地又低下头去,这次,她只顾着庆幸,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太子挑挑眉头,戏谑道:“又是下不为例?”

    秦羽蹊闷闷答道:“谢殿下,奴婢……奴婢下不为例……”

    太子爽朗地笑了两声,说了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坐到掌事的位置上的。”就走了。

    而秦羽蹊,只顾着盯着侍卫开门,无暇细想太子的戏谑。

    门一打开,外头空空如也,烈阳炙烤着青石板地,阵阵热浪随着失望扑面而来,两个侍卫看看外面,又看看秦羽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万万不能得罪这位掌事了。

    就当秦羽蹊垂下眼帘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就见一边厢房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老头穿着普通至极的布衣,带着一个圆滚滚的包袱,而他身边,站着一个礼貌有加的小宫女,正扶着他从台阶上往下走。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脚步……

    秦羽蹊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顾不得一切地冲了出去,大喊了一声:“秦叔!”跪扑到老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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