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麻姑

    佟贵人摔倒一事，牵涉很广，华桐和琉璃也因此被罚。

    虚华庭是个极幽闭的地方，宫里的人觉得这地方晦气，几乎没有人来过。那日华桐受了刑之后，被几个宫人抬到了这个地方。

    她住的地方就离那口被封的井不远，当日常嫔死的地方。受了三十杖，虽然那几个行刑的人有意放轻了些，她依旧伤得不轻。

    一连好几日都难以下床，更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她只顾沉睡，越睡越觉得饥寒交迫。等阳光射进窗户之时，亮光刺眼，她才会缓缓地睁开眼睛。

    睁眼的瞬间，她又立即闭上。周围的一切是那样令她绝望，她看不到任何生机。不论是谁，只要被打入虚华庭，从来没有人活着从虚华庭里走出去，这里早已与外界阻绝。如今吃的早已成为她最大的难题，她丝毫动弹不得，眼看着只能饿死。

    后来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眼前总有一个虚影在晃。她昏昏沉沉继续睡着，又隔了一夜，清晨感到几许凉意，这才渐渐醒了过来。

    天还未完全亮起来，四下灰蒙蒙的一片。本以为自己要饿死，此时还能醒过来。她瞧了瞧四周，周围好像有些变化，但又说不上来变了什么。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一道黑影立在门上。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华桐心里一惊，赶紧闭上了眼睛。她有些害怕，这几日过得恍恍惚惚，不知道忽然进来的人想做什么。

    虚华庭里应该没住着什么人，这会儿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是她认识的人偷偷来瞧她吗？

    进来的人好像走到床边，站了一会儿，而后又转向了桌子，不知道在桌子那边捣弄什么，似乎完全没理会华桐。华桐一动不动，只能悄悄地睁开眼睛。

    她忽然心里一绷，眼睛瞪得老大。站在桌子旁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她和子诫在虚华庭里见到的那个瞎了双眼的婆婆。

    她来这里做什么，华桐仔细一看，她原来是将食物捣碎，难道她能活过来，都是因为这个婆婆？可那天她要杀自己和子诫，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只是到了最后，一个人灰溜溜地逃走。她总觉得她虽然面目可憎，但不像是坏人，而且好像埋藏了很多很多事情，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她仍旧一动不动，只敢拿眼睛瞧她。这个婆婆的听力很好，只有稍微有动静，她便听得出来。华桐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能瞧瞧地观察。

    她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华桐心里仍是有些紧张，只见她微微朝向自己这边，好像在听着动静。

    忽然间空气里响起她的声音，“怎么？你这小丫头也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华桐一怔，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动过，怎么就被她发现了。后来问她才知道，她是从她的呼吸声判断出来的。她昏迷的时候呼吸平稳缓慢，而这个时候竟然时有时无，十分短促，显然是清醒了。

    华桐望着她，苦着一张脸说道，“不是的婆婆，我只是不清楚你为什么来这里，心里有些害怕，所以才没有出声的。”

    她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轻笑道，“我的样子的确很可怕。”

    华桐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话，但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婆婆，谢谢你救了我。”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要开口闭口一个婆婆，我还不老。”

    初次见她的时候，华桐也觉得她的年纪不会很大，只是她的一头白发的脸上可怕的伤疤，她才这样喊。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麻姑吧。”她说话依旧不是很流畅，而且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继续说道，“既然你醒了，那我就不用再这么费劲地捣了。”

    “麻姑？”

    华桐没有听她后半句话讲什么，只是对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

    她轻轻地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十分费力，而且屁股痛得她倒吸气。这些日子她一直趴着睡觉，前几天难受得要命，这会儿估计已经适应了。

    她端了一碗清粥过来，沙哑地说道，“我不会伺候你，自己喝。”

    华桐接过她的碗，碗上的热气传到她的手指上，她只觉得身体一暖。那粥已经清到了极致，只有少数的几粒米，她一口气喝了下去。

    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给她喂食的，她这会儿喝下去喉咙有点痛。

    她将碗接了回去，走回到桌边收拾东西，她往回走的这几步很简练，仿佛能看见一般。华桐很早就知道她对这里十分熟悉，即使瞎了眼，也如正常人一般行走。

    “你睡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华桐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喝的那小半碗清粥，要撑过一天一夜，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婆~麻姑，夜间只有我一人，我怕。”

    她冷冷地说道，“这里没有比我更丑的鬼，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事实如此，可这毕竟是冷宫，夜间一个人肯定很可怕。之前的几晚，华桐在昏睡中度过。可如今已经清醒过来，要面对这些，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恐惧。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伸手往华桐那边一掷，一瓶药落在她的被子上，而后麻姑轻轻地将门掩上。这药是涂伤口用的，也不知几时她能下床。

    过了午她的肚子又饿了起来，可怎么盼也盼不到她的影子。睡了一觉醒来，四下里早已是黑漆漆一片。外面的风呼号而作，吹得纸窗呼呼作响。

    而屋内却安静到了极点，外面的月光照了进来，清辉洒在地上，华桐望着地上的亮光发呆。人真的有旦夕的祸福，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发落到虚华庭。

    佟贵人一事风波不小，宫里就没有一刻安宁过。如今琉璃也因为自己被谴到浣衣局去，也不知道她待得是否习惯。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有些事情太过触目惊心。

    想到这些日子经历的种种，她处处被动，处处忍让，可最后只有这样的下场。不论是投毒，还是陷害自己，甚至是欲加之罪的巫蛊之术，让敌人一次又一次更加得意猖狂地置自己于死地。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相安无事。

    只是她的想法未免太可笑，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愿意善待别人。

    这一夜她想了许多，想了好多该做与不该做的事情，心里才渐渐平静了不少。

    麻姑隔天一早天未亮就又来了，华桐这几日也早早就醒了。窗外的那道黑影轻飘飘的，如同鬼魅一般。现在的天色又阴，让人免不了心里害怕。

    华桐已经有了昨天的经验，早已不再惧怕。她推开门，虽然力道很轻，但门已经打在另外的门上，哐得好大一声。

    这样的声音，恐怕只有昏迷的人才吵不醒。

    她一言不发，在桌子上摆下稀粥，随即又走了出去。没过多久，端进来一盆水。

    “能下来吃吗？”

    她的声音不冷不热，似乎一个人在这里待久了，养成了一副很古怪的脾气。脸上没有表情，说话冷冷的，这似乎和谁很像。

    “能。”

    其实华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但她的心里还是惧怕麻姑几分，怕她因此生气，所以想到没想就回答了。

    她虽然十分冷漠，但这些日子多亏了她，否则她现在估计已经死了。

    她挣扎地挪开一条腿，屁股不会很痛，她不知道怎么下床，另外一条腿也横出床外。

    兴许是感受到她的艰难，麻姑走了过来，一句话不说，伸出一只手。华桐的手搭了过去，借着她的力气终于站了起来。

    她在床上大概躺了十来天，如今头一遭下床，虽然还有些艰辛，不过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的手在麻姑的掌心里，她的掌心带着茧，有些粗糙。手也比她大了许多，大概习武之人，都是这样的。

    等华桐在地上站稳，她的手便移开了。华桐一步一步地挪到桌边，用手撑在桌上。

    “麻姑，谢谢你救了我。”

    “用什么谢我？何况我本来就没打算救你。”

    她的言语那样疏远，华桐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救都救了，还这样口是心非。

    虽然她性情有些古怪，之前也处处想伤她和子诫的命，但最后还是没有下手。她忽然想起子诫的反应，他劝自己不要再来这里。

    不知道他是不是认识麻姑，还是担心自己的危险。那天见麻姑的举动，显然是认出了辛子诫。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麻姑是什么人，又怎么会在这虚华庭里？

    以麻姑的身手，连子诫差点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虚华庭看守的侍卫，她可以来去自由。那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她的双眼又是被谁下了毒手？

    关于麻姑，有太多太多的疑点，她从未听宫里的人提起，这虚华庭里还有这样一号古怪的人。她的形迹可疑，武功又十分高强。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华桐总觉得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