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向北
方未绮从王府跑出来的时候没有想到能遇见高秉怀，安公公指挥着轿子在她面前停下来，一身明黄色华服的皇帝被安公公搀扶着从轿子里缓缓走出。睥睨苍生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视而过，最后停留在她那张由于一路疾驰而微微冒汗的脸上。
“朕还以为让六哥爱之如命的女子是多么惊艳的一个角色？不过是个不知礼节的市井小民罢了！”高秉怀挥了挥手重新坐回轿子里，吩咐安无期把那天他对六王爷说过的话朝这个女人说清楚。
方未绮本来就是打算去找肖君易，听了公公的“好言相劝”之后并没有露出多么惊讶的表情。安无期见状躬身问道：“看来王爷把这件事已经告诉王妃您了？”
高秉怀在轿子里听见这话，哧地笑出了声，“还以为六哥多么放不下你！原来早早打算好了把你送人？那朕今天这一趟还真是多此一举了，好了好了无期，朕想六皇嫂心里早已经做好了打算，是不是，嫂嫂？”
“圣上说的是。”安无期退了身，隔着轿子前厚重的帘子，方未绮想也知道里面那位年轻的皇帝有多颐指气使地朝讥诮着她。
“妾身正要去准备北边，王爷说过这件事是圣上的主意，因此可能不了解里面的细节：“两年前妾身的确是打算嫁到肖家，可惜圣上不希望肖方两家结亲，于是王爷给肖君易加重了药量，妾身见到命垂一线的肖君易自然是没了嫁过去的打算，可是没想到刚刚在肖家吃了冷灰的妾身竟然不过几日就嫁到了南王府，由此一来方家和六王爷联起来甚至比肖方两家结盟更让您担忧。于是您算计好的方家之罪不得不安在了肖家的头顶上。”
安无期耳听着轿子里的那位气息渐浓，怒意更盛，差点把身下坐着的龙椅捶出了拳头大的坑，生怕圣上在这片人来人往的小巷里吼出一声“拉出去斩了！”于是先一步扯着嗓子怒训道：“你大胆！堂堂圣意岂是你等能揣测的？”
方未绮像是没听见那个娘气起来比自己还像个遵守三从四德的女人的太监那声，反而是向着轿子走过去，轻轻伏在帘子上说道：“圣上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方家没了后，巴不得王爷因为我而误了政事，不如我们说好了：北边我去，是死是活与圣上无关，王爷那边么……圣上可以说派了人保护我，反正自此南北向各，过不了几年，朝中在无人记得方家大小姐，南王之妻。”
高秉怀咬牙笑道：“皇嫂说笑了，朕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呢？”
“只要圣上许下方太尉归田养老，妾身保证，北边不日便归降与大臣！”
不得不说，方未绮的交换条件让高秉怀心动了，如果方未绮真的肯去北方劝说肖君易停下进攻的念头，他倒是不介意让方太尉留下一条命，现在他的六皇兄之所以胆敢明目张胆地用太尉的军权在朝中畅行无阻，也就是太尉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的结果，如果太尉下去了，换做任何一个旁人担任这一职，他就不信还有人能让他鸠占鹊巢！
两人心中各自做着谋划，但是显然年龄心智都小上方未绮一截的高秉怀并没有意识到方未绮的计划中很显然的一个漏洞，于是激烈的在大脑中挣扎着分析了不一会便忙不迭地同意了下来：“那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朕，每隔一天就要向朕汇报敌情，一旦朕隔了三日还没收到那边的情况……朕和皇嫂之间可是并没有多少叔嫂情谊的你可知道？”
方未绮坦然应了下来：“除却天气状况，我每天都给圣上飞鸽传信便是，圣上若是收不到消息，随便派出一个武功高强的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解决掉我一个手无缚鸡之极的女子？”
“圣上……”安公公几度欲语，方未绮答应的太过爽快，让人不由怀疑她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圣上太过年轻，他是跟着师傅侍奉了先帝和圣上两代的大总管，一颗七窍玲珑心不知道比圣上强过多少。
可是高秉怀没有给安无期这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他不想把时间在浪费在这个女人身上了，尽管觉得这话里面又不对劲的成分在，但每和她多说一句话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双脚潜入到沼泽之中，说得越多，走的越深，最后当看清这件事的全貌他也会深陷在泥泞深处无法自拔。
“安无期，回宫吧！以后六嫂的消息就由你负责了！”
安公公弓腰应了声“遵旨”不再试图尝试无用功，高秉怀是个不喜欢被反驳和质疑的君主，他不能越矩，不嫩给自己被嫌弃的机会。
两人起轿回宫后，方未绮用身上的银两买了匹马，又逆行一段路后随便停在一处偏远小镇子，在乡间随便找到一处农户家里借了套粗布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像一个寻常人家里悔婚出逃的姑娘。
一路向北，就算是马儿体力充沛，她也坚持不下这么长的路程，记得那次梦里是随着关押奴隶的军队，一路上一边编造着自己的经历一边与同病相怜的穷苦人家的丫鬟奴才聊天，倒也不算难过，除了官兵们时不时地给他们减少粮食缩减休息时间，那也大约用了半月的时间才最终到达目的地。
这次却比那一次的路程还要艰辛，不仅是到达北方，还要潜进人家的阵营里，方未绮出发之前的踌躇满志被磨得所剩无几，要不是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真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回去王府，哪怕和她父亲一样低眉顺眼地请求高琛放过他们家，一切都是她当年不懂事，为什么要篡改上天早已经设定好的命运呢？既然他们家注定难逃被迫害的命运，难道父亲堂堂正正地了却余生不比现在这样失去了尊严地活着更值得？
所以她要去找她的真命天子，她要把失去的两年补救回来，她还要方家不死，大臣被灭，南王高琛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