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兄弟

    方未绮真正到达北边的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后，但是在此之前她没有忘记每隔一天寄一封信，鸽子是前几天路过一家客栈住下来的时候夜里面径直飞进来的，周身乌黑的鸽子腿上系着一条肖纸片，上面写着一段娟丽瑰秀的字体，看起来应该是安无期执笔高秉怀口述的内容：

    鸽子是内侍从小养起来的，别企图在它身上动手脚，朕等待你的好消息。

    方未绮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该写点什么好，这时候距离北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又不能说他已经到了敌方军营一切安好；也不能说这时候正住着的客栈伙食不错，床铺暖和；更不能说她现在整日里风尘仆仆倒真像个四处躲藏的逃婚姑娘……想来想去，也就是写上了一句：“一切安好，静候佳音。”

    刚把裁好的小纸条系到黑鸽子的腿上，就看见这个虽然身材很胖但是动作矫捷的小家伙低下头轻轻啄了啄她的手背，然后嗖地飞出了窗户，只留下一片墨染似的羽毛。

    不得不说这个胖鸽子真不愧为皇家调教出来的货色，一身轻盈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身上的羽毛不像是家里面养的宠物周身散发着娇生惯养后自带的油亮色泽，而更像是常年混迹丛林的野生物种，过于低调的模样和匆匆而至的身影怎么看都是一只路过的野鸽子吧？

    方未绮自己没有养过这种生物也没有资格评论，但是最好是这只确实是能经得起风雨的，她还不想没到目的地就被眼尖的发现她时不时地放飞一只鸽子这种明显就是奸细才会做的事。

    日子还算是风平浪静，一个女人行走江湖时候只要奉行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就能免过许多麻烦。岁月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上产生着难以捉摸光合作用，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与其整日里持着一张逢迎讨好的笑脸在王府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还不如想现在这样，帮着酒楼老板招呼几天客人换来不多的银两维持接下来的赶路生涯。

    可是世事永远不能如她愿望中进行的那么顺利，她离家半个月之后一道书信在深夜而知，高秉怀告诉她方太尉昨日早朝的时候被他明升暗降发配到了西南一处封作安顺侯，怕方未绮不信，还把方太尉现在住的地方告诉了给她，美其名曰方便她随时写信过去关切老太尉的生活。

    方未绮并不关心高秉怀会在这件事上和她耍心眼，一个口没遮拦的太尉曾经说过的某句得罪人的话并不至于成为他必死无疑的借口，高秉怀只是不喜欢让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担任重职，更不希望前朝的老臣留下太多对他指手画脚，既然能够两全其美还少了他殚精竭虑地想出一个借口来处死他们一家，何乐而不为？

    收到消息之后，方未绮照例把“静候佳音”一类的场面话写了上去，而且她知道下一次布恩那个写这些话了，高秉怀既然都十分“诚意”地亲自告诉了她方太尉如今的归宿，就是在警告她“朝廷这边的他已经做到了，她也该有点举动了！”

    可是独自一人行动比不上行军打仗，她只有一人一马，走走歇歇怎么可能这么快到？

    正当她愁眉不展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一向是本着“事不关己，能躲就躲”的方未绮自然不会打算去凑热闹，可是吵闹声竟然越来越响，最后似乎还停在了她的房门口，大有一股你不开门制止他们就绝对不可能主动停下来的劲头。

    想了又想，摸向门锁的手起了又落，终于在外面一人狠拳打在门上导致纸糊的门窗漏了一个大洞的时候忍耐不住取下了门杠。

    门刚一开，外面扭打着滚到了一起的两个人便双双倒在了她的脚边，上一刻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这时候完全发扬了互帮互助的友爱精神，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一起骂了句“哪个没长眼的不知道锁门吗？”

    于是被骂作不长眼不锁门的当事人就在一边冷冷地低头睨着这两个看起来就是粗鲁人的躺姿壮汉：“连声招呼都没有就进了姑娘家的房间，也不知道不长眼的是哪个哦？”

    由于在此之前方未绮一直在想着怎么用最短的时间到达北边，一头不算乱的头发此时被抓的形象全无，更不用说还在用一双阴森森的视线仇视这两人，其中一个还算懂点与姑娘家相处时应该注意些礼仪地连忙整理了在这一路上被揪扯曳拽到坦胸露背的外衣，尽量操着文明用语道歉道：“实在是抱歉，我们兄弟刚刚闹了一点小分歧，打扰到姑娘您了……这门，”那位看了一眼已经全然没有应该属于“门”这个物体该有的全貌的纸木混合体，陈恳地皱眉道：“要是姑娘不嫌弃，可以来我们兄弟房里留宿一夜……”

    “当然嫌弃！”方未绮连想都不用想，这两个是人口贩子么？这个手段实在是太直白了，就算是她现在看起来有一点不拘小节随性了一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住到两个陌生男人的房间里的人吧？

    “诶诶诶你这姑娘是啥态度啊你！”另一个脾气明显更火爆一点看起来也稚嫩些的应该就是“兄弟”之中的“弟弟”了，刚才那一拳应该就是这人打上去的，手上现在还能看到清晰的一片红痕，看来用的力气确实不小伤的也不轻。弟弟咧着嘴扶着腰骂骂咧咧。“给你住更大的房间你还不乐意了，要不然你就住在这个没门的破屋子里吧，半夜里进来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可怪我们兄弟没事先提醒你！”

    “弟弟！不能对姑娘家无礼！”哥哥一个掌风劈到弟弟后脑上，方未绮一看这举动像极了当初父亲训斥时毫不留情的身手，不由得对这个满口北方方言脾气态度恶劣的年轻汉子产生了一股突如其来的亲切感。“姑娘，我这位弟弟年纪小不懂事，说话没有轻重。是这样的，我们一行共有三人，订了三间上房，可是那一位公子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了，姑娘要是不介意……哦当然，那位未曾用过那间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