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伤口
“啊！我忘了介绍……”肖君易一见呼呼喘气一脸慌张的方未绮才记起来这人被他忘在了门外，连忙为肖老夫人穿好鞋起身把人拽到老夫人的床边，含着歉意柔声说道：“她是方家的大小姐，母亲可还记得？”
看着肖君易弯着腰贴在肖老夫人的肩膀上一字一顿地介绍，又看着肖老夫人一脸茫然地望着她，艰难地摇摇头，“不记得……方家……大小姐？”
“老夫人这是……”方未绮欲言又止，等待着肖君易主动解释。
“母亲受不了打击，从两年前就出现了记忆消退的征兆，现在除了我已经不记得其他人了。”他说：“这里的仆人都是每月换一次的，母亲会把所有记不清的人都认作大臣先帝的人，两年来多亏了土巴，否则我一个万万照顾不到这些。”
这就是外面剩下了那些做到一半的活计的原因么？看着痴痴傻傻的肖老夫人紧张地瞧着方未绮，几乎下一瞬就打算把她当做仇人一样碎尸万段。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路我们要怎么相处？”为了不影响老夫人的状况，她退后了两步，站在门口只能被肖君易看到的位置问道，“还是，我换一辆马车？”
“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我在她身边问题就不会很大。”肖君易宽慰道。
方未绮点点头，要不然她还能说不么？在人家地盘上坐人家的车，哪怕手上有再多的钱也没有发言权。她闷不吭声地跟在肖君易身后，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没料到刚一出门肖老夫人就和杵在门口的两兄弟打了个招呼。感情就和她一个人过不去是吧？
暗搓搓地溜到马车的角落里，方未绮眼观鼻鼻观心，无论其他几人聊的有多尽兴她都没兴趣凑上去看热闹。
一路邻近北边，方未绮的书信已经断断续续涉及了些当地的风土人情，高秉怀那边显然对于方未绮识趣地加快行进步伐很满意，然而却对她只说风俗不谈政治这件事表示很不满。方未绮举着信念到这里，抬起眼瞄了下正在不耐地驾车的两兄弟呐呐说：“那你们看看吧！高秉怀让我写政治，你们只叫我写风土人情，现在好咯，我怎么写？写百姓参军率连年增长还是写你们王子们与民同乐？”
从车里面伸出头的肖君易劝说方未绮不要激动，“还是不要写这些了，对于大臣来说土巴是个神秘的民族，你把这个民族写的太过实体化皇帝反而不会相信，倒不如就说你也不清楚，反正距离营帐还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他要是想听你可以说以后深入了解一下嘛！”
“好好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方未绮又扯了一张纸，团了团之后往身后一撇，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刚刚解手回来的老夫人，老夫人幽怨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方未绮头顶上。
“就写……唔，现在情势严峻，不便过多描述，待深入了解后自会禀告。”
方未绮正趴在马背上一笔一划，身后老夫人渐渐接近，手上举着路上拾起的小石子怒视着方未绮被寒风刮得有些起皮的手背狠狠砸过去。
最后一个字堪堪收笔，方未绮痛喝一声将笔甩到身后那人眼睛的位置。
闻声跳下车的肖君易看到的就是方未绮正往地上扔了一直染了血迹的毛笔，而自己的母亲蹲在地上啊啊地叫着，双手紧紧捂住双眼，漆黑的墨汁从眼角流下来，肖君易连忙取了清水和白布，一手推开方未绮观察肖老夫人的状况。
方未绮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低声道了声抱歉，并解释说：“笔锋没有碰到老夫人，只是染上了些墨汁，你别担心。”
正闷声替老夫人清洗墨迹的肖君易听到这话手上的青筋骤然浮了起来，紧紧攥住手上的湿布默然说道：“当然了，母亲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痴呆妇人，你不用伤她也会吓到她！”
还沉浸在在自责之中的方未绮没理解肖君易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她故意伤害老夫人么？
“我没有伤她，是她……”方未绮还打算继续解释，可是不等她开口，肖君易就扶起老夫人往车上走，过程中没有看过一眼她手上滴淌不止的伤口。
手上的伤口渐渐被风吹干，方未绮紧了紧领口却觉得身上的寒冷原来不是来自于天气，可能是失血过多体虚了吧？她这么给自己解释起来，随便从衬衣上扯了一块布包在手上，若无其事地坐回车上，巴氏两兄弟在外面驾车，车里面三个人各怀心事，方未绮想用睡眠来逃避眼前的对立局面，却发现脑子一团糟根本静不下心来。
道理上讲，肖君易不相信她无可非议，人家心疼母亲她又不能做坏人非要他在这两者之间选出一个，而且最后被淘汰的只可能是自己。
深夜，马车停靠在土巴主城外邻近的郊区，由于接近了驻扎的主营，肖君易提出先带着肖老夫人前往主城安顿下来，明日在与众人汇合到达军营。“明日一早我就会过来，你们好好歇息。”
方未绮猜测肖君易多半还在生气，说话的时候只看了余下的粮食还够不够，方未绮特意用受了伤的爪子朝他挥了挥表示作别，也只见人家默默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并没有想问她为什么还不把被血浸透了的布给换下来。
反倒是一直斜着眼睛瞪她的巴池松在她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一手甩过去一小罐金疮药闷声说：“你那只手要是再闷在布里面早晚会溃烂掉的！”
她知道啊！如果溃烂掉能让肖君易心疼一点好像也不是很亏吧？真是脑袋坏掉了，她这么想到。
最后那小罐药还是没有被用掉，不过方未绮把布扯下去了，对着已经有些渐渐流脓的伤口仔细观察起来，那处砸伤精准而有力，如果不是当事人，旁人一眼看见还以为是身手矫健的年轻人的手笔，况且她的耳力不差，肖老夫人经过的时候他没听见一点声音，种种怀疑汇集一起，方未绮还在迟疑要不要把这些告诉肖君易。
如果肖老夫人的痴呆是装出来的，那最先受到牵连的必然是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的大儿子，可是万一一切都是误会，那她和肖君易的未来也会因为这次无端猜测彻底破裂。方未绮越想越觉得未来前途一片渺茫，昏昏沉沉睡过去后一个灰黑的身影迅速从她的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