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隐藏已久的内幕
闻人项飞从来没有到过暗袭基地的最深处,楚冯河所说的“英烈祠堂”就设立在那里,为了放置暗袭者的骨灰,当然不是所有的人,只有因为战斗而死亡的暗袭者才当得起“英烈”之名,也才有资格让自己的骨灰供同伴祭奠。
闻人项飞对祭奠这种事从来不感兴趣,即使是合作最多的成员死亡,他最多也只是护送遗体回基地而已。他也不喜欢这种沿着狭窄走廊一路向前走的感觉,身侧是幽暗的光,仿佛通向地狱的通道。死亡和肃穆的气息在这里被宣泄到了极致。
祠堂在走廊的末端,敞开的门内闪烁着微微火光,看来的确是有人在里面,他不禁有些惊讶,楚罂难道在烧纸不成,这种老旧陈腐的方式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他那种张狂前卫的人手中吧。闻人项飞几乎决定要嘲笑他了,快走几步,推开了虚掩的门。
祠堂的布置简单但是没有一点随意的感觉,偌大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张张深红色的木桌,桌上蜡烛中间是亡者的遗像,面前则是盛放骨灰的木匣。身着黑衣的人恭身在一张遗像之前,脚下是酒和两个陶罐似的东西。
没有火和纸钱,火光是蜡烛发出的,尽管如此,闻人项飞还是觉得自己闯进了香港僵尸电影中的灵堂里,这肃穆的感觉直透入神经。
楚罂没有因为来人做出任何反应,沉默着鞠躬,而后将酒倒进那陶罐里,灰色的烟尘自罐口扑出又落下,空气里弥漫酒香和苦涩的味道。
闻人项飞走上前来。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陶罐。
“骨灰,”楚罂说,“是残鬼的骨灰,祭奠就应该用酒和着这混蛋的骨头。”
“是被你杀死的那只残鬼吧?”闻人项飞问,他对弥漫的味道倒也不觉得讨厌,骨灰的气息和鲜血一样,都和死亡这种东西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死亡,看着生命力从敌人或者对手的身体里一点点流淌干净,瞳孔散开,心跳停止,这些微妙的变化会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简直比最为刺激的电影给予的享受还要强烈。
“不止,他们的全都在里面。”楚罂说,他将酒和骨灰的混合物放在了木桌脚下,这个位置只有跪拜的人才会待,让凶手无休无止地跪拜死者,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酣畅淋漓的复仇了。不过对楚罂的心情没有半点改善。
闻人项飞又说:“我有点事找你。”
“等我忙完了再说,”楚罂摇摇头,看看他,“还有,走到别人的灵位前,最好不要什么都不做就走开。”
闻人项飞一怔,他当然知道楚罂的意思,不过让向来连笑脸都不愿对别人露的他给死者鞠躬,实在有些困难。
“我不愿做这种事。”他说。
“为什么?”
“没有意义,”他回答,“悼念没有意义。”
“那什么是有意义的?”楚罂不停止自己的动作。
“当然是复仇,”闻人项飞笑,“你只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对,那就是往残鬼的骨灰里倒了酒,用这些东西做祭祀品的祭奠,才算有一点意义可言。”
“是吗。”楚罂不置可否。
简单的祭奠过程花不了多长时间。闻人项飞看了看桌上的遗照,觉得对身为S级暗袭者的楚州没什么印象,更不用提两个见习生,人际交往这种东西,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学会。看别人的时候,仅仅是看他怎么活的或者怎么死的,抑或能不能当做对手。
“不过,例外一次。”他轻声说,微微恭下身子。
楚罂望望这个对手,对他的反常举动感到没什么好惊讶的,眼里尽是平静,缅怀死者的时候,心里不一定都是愤怒的忧伤的,死的人完成了自己的事,没有完成的就留给活着的人做,就这么简单。
闻人项飞退出祠堂,楚罂把红棕色的木门关掉,将摇曳的烛光和肃穆的气氛关在了屋子里,其实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钟,外面应该是阳光明媚的时刻,但是暗袭基地最深处永远只有夜晚。
“这地方让人很不舒服。”闻人项飞说。
“我来也不是因为喜欢这里。”楚罂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沿着狭窄走廊慢慢朝地面方向走去。
“我听说了昨晚残鬼爆发的事件。”闻人项飞跟在楚罂后面说,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对着别人的背讲话,背对别人才是他的风格,可惜祠堂前的走廊太窄,两人并排走就得肩靠肩。
“这件事恐怕已经传遍整个暗袭了吧,”楚罂说,“你听说了又怎么样,这些年见过的残鬼爆发事件还少了么?”
从祠堂出来,他的语气就开始变得懒洋洋的,好像没兴趣回答任何问题,即使是同宿敌在一起,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是不少,不过残鬼在暗袭基地里爆发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吧,”闻人项飞说,“我对原因什么的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杀死那只残鬼的。”
“哦,原来是这样,”楚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幅模样却是故意做出来的,属于戏耍别人的表情,“但是昨天被杀死的残鬼一共有五只,你为什么偏偏来问我?”
“其余四只只是普通的吧,没什么值得研究的,”闻人项飞摇摇头,“死在值班室里的那一只,就算我对上了也要掂量掂量,没想到被你轻易干掉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楚罂停下脚步,“……哎稍等,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的实力跟你有很大差距对么?”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反正我是知道了,”闻人项飞淡笑,直接将后一个问题无视掉了,“还有是我先询问你的,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会再回答你。”
楚罂愣了一愣,觉得从闻人项飞嘴里说出这样饶舌而且犀利的话简直就是奇迹,他应该只懂得命令别人才对。就冲这个,今天的谈话也挺有意思的。
他停下脚步,靠在墙壁上看漆黑的天花板:“杀死那只残鬼谈不上很简单,用了一点小道具。”
“哦?”
楚罂突然直视他的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询问闻人项飞:“你只对战斗过程感兴趣?”
他的确是居高临下的,自祠堂出发,走廊便一直呈上升的态势,幅度用脚步就能感知出来。闻人项飞要看楚罂就得抬着眼睛,否则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这感觉让他更加不舒服,刚刚想说出话就被楚罂一句“想好再说”堵了回去。
细想一下,他觉得自己的确还有很多感兴趣的东西,不过激烈的交手过程对他的吸引要比原因什么的更大一点而已,所以他才这么迫不及待,更想知道如果换做自己,那残鬼会不会也死得这么快,或者说会掉个个儿,他被残鬼咬死。
他沉默了几秒钟,短暂的时间就足以暴露一个人的内心想法,楚罂有些自得地一笑,转身继续朝基地开阔处走去。
“我正要去一个地方,如果你有空的话,不如跟过来一起看一下。”他慢慢说。
“会议室?”闻人项飞皱眉道。
“不是,我没什么兴趣听政治课。”楚罂摇摇头,拐到另一条路上。闻人项飞犹豫一下,跟了上去。
从昨晚结束的会议开始,闻人决觉得自己一天受到的惊讶太多了,他原本是非常淡定的人,即使再大的突发事故也能拿正常心态面对,除了涉及到家族重大利息的事。楚冯河突然宣布自己要辞去楚家家主之位,这消息的重要程度已然超过他接下来可能要说的事。
不过他是否要继续担任家主,归根结底是楚家内部的变动,没必要对其他家族的人宣布,他们自然也没有任何权力阻拦什么。闻人决之所以重视,是因为楚家在三家族联盟及暗袭中的地位,某种程度上其领导人也就是暗袭的领导人,楚冯河的突然辞职,恐怕意味着这个位置上的领导人也要更换了。
闻人决有些回不过神来,没办法立刻分辨出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处在楚冯河的掌控下太久,按理说掌控者下位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
南宫振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问道:“楚家之事我们不敢发表评论,不过敢问楚老,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老了,而且还是一个犯了错误的人。”楚冯河说。
“错误?”南宫振不解其意。
“是啊,很大的错误,还有没有办法再偿还的债,可能把我的辞职说成逃避才更加合适。”
南宫振和闻人决越发的一头雾水,心情也不由得被慢慢提了起来,楚冯河的话在他们看来太过诡异了,不停地责备着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众人的事情。但无论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出他最近到底有什么过失,难道是三个暗袭者的死么,那未免太过严重了,自暗袭成立,同残鬼搏杀而死的暗袭者差不多已过百,祠堂里密集地摆放着死者的灵位,他们应该被缅怀,但用道歉的方式显然不合适。
“楚老言重了,您一直为联盟尽心竭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南宫振笑着说,“哪里来的错误,债之类的说法。”
说这话虽然有点违心,不过连闻人决也承认这是对的,毕竟联盟相当于是楚家的,暗袭是他的刀,南宫闻人则是工具,身为掌控者又怎会不尽心竭力。他暗暗讥讽着。
“的确是错误,而且错误已经延续了几十年了,从炼血实验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在隐瞒你们,连楚家人也一起隐瞒了,”楚冯河说,“说起来,知道这个错误并且还活着的人只有我。”
敏感的字眼再一次被触及,南宫振面色变了变,已经准备好的劝慰的客套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任何事情一旦和“炼血”实验有关系就不能算是小事,他静待着楚冯河接下来的话。
“你们应该一直在奇怪我拿残鬼来研究什么,”楚冯河说,“我研究的是他们的力量。”
南宫振依然有些不太明白,残鬼拥有力量不假,但那是相对普通人来说,对于藏魂者来说,残鬼那种狂暴的力量根本就没有价值,或者说是没有引信的炸弹,在没有炸死对手之前很可能先炸死自己。但是楚冯河的下一句话立刻让他心中一凛。
“以及如何让普通人获得残鬼的力量,并且活下去。”楚冯河语气凝重,一字字地说,把自己的意思塞进南宫振和闻人决的脑袋里,否则以他们的认知,恐怕很难理解这句话。
南宫振愣了愣,片刻后才说:“这恐怕不可能吧,楚老。”
闻人决看似要理解得快一点,紧接着便抛出了自己的问题:“普通人得到残鬼的力量,至今为止所知的方法就是变异,那是不可控的,而且应该说是‘被迫’而不是‘获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不会有哪个正常人愿意让自己变成野兽。楚老,您该不会强迫某些人接受实验了吧?”
楚冯河笑笑:“如果是强迫的话,那我赎起罪过来还要更直接一些,可惜没那么简单。我说过,整个事件起源于炼血实验,几乎在实验成功的那一天它就开始了,一直延续到现在。”
看来是一个挺复杂的故事,南宫振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并且刻意回避了实验成功那一天的时间,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父亲的死。闻人决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