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小卒

    晚上，我躺在床上，把这两块钱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不停地扣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工作吗，难道这就是我期待已久的梦吗？这个时候，我很想用被子捂着头，然后尽情流泪，彻彻底底地痛哭一场。像小弱所说的那样，让自己从苦痛中解脱出来。

    八

    我背着箩筐，风里来，雨里去，在阳光下用丈量着时间的脚步牵引着孤单的影子，从城南走到城北，从冬天走到春天，生活越来越平静。三四个月下来，除去各种开支，挣了五百多块钱，但这没有让我感到特别的高兴。真正让我高兴的是，过度的劳累不但没有让我变得更加瘦弱，反而让我变得越来越强壮，个子也长高了许多。

    然而所有这些，还是不能使我心安理得地过着背篼生活。直至今日，我仍然是背篼行业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我的汗水没有换取别人的同情，我的劳力一如既往的低廉。替别人背着上百斤重的货物走了一二里路，也只能得到两三元钱的报酬。

    当我自叹不是幸运的宠儿时，我的脑海中就会响起一些怪异的声音，仿佛是灵魂轻吐着的魔咒，好像要告诉我一点什么。但是当我静下心来，细细聆听的时候，却又什么也听不到。我常常为之幻想，疲惫不堪。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蓝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我像往常一样，背着箩筐游走在街头巷道，懒心无肠地张罗着生意。无意中，我看到路边的电杆上贴着一张红纸黑字的小广告。我走近一看，是一则招聘启事。

    原来是一家叫“冰源人”的矿泉水公司急需一名搬运工，条件不限，月薪六百元。看看日期还是今天才贴出来的，我的心里一阵兴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得赶紧去应聘，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抢走我的饭碗。我寻着广告上的地址走去，我不想放过任过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哪怕它是那样的渺茫，哪怕在别人看来它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我在人群中走了半个多小时，“冰源人”矿泉水公司就到了。它和我想象中的没什么两样。这不是正宗的公司，只是公司下设的一个代销点，看上去基本没有什么设施。在一栋商品房的一楼当街开两个门面，两扇卷帘门高高地卷起，大大地敞开着。左边一间堆满了五十斤一桶的矿泉水，右边一间在门边设一个玻璃柜台。柜台里摆满了小瓶装的“冰源人”矿泉水。一张土红色的长桌与玻璃柜台成九十度角摆着，上面放着一些纸张，票据等物。桌子的左上方摆着一台电话，电话旁边放着一个计算器。卷帘门的上面，挂着一块以穿着泳装的美女手拿“冰源人”矿泉水狂饮图为背景的长长横扁，上书“冰源人矿泉水公司销售点”字样，横扁上面还写着厂价直销以及送水电话等一些小字。卷帘门前停着一辆看起来非常陈旧的蓝箭牌双排座，后面的车门开着一扇，车里放着几个空的矿泉水塑料桶。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坐在长桌前，正和里面的两个男人说着话。

    我停住脚步，确定招聘启事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才走到柜台前，紧张地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要招一名搬运工？”可能是因为以前找工作的那些伤心经历还在作怪，这一次我显得格外小心，同时感到成功的希望无比渺茫。坐在桌前的那个小姑娘闻声回过头来，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像是牲口商贩在看一匹快要发情的枣红色小公马。

    估计是小姑娘见我还有几分人的模样，方陪上一个笑脸，发话道：“正是正是，你想来这里干活？”“嗯。”我马上回答，语气十分肯定，心中来了一线希望。小姑娘掉头看了看里面坐在左边的那个胖男人，胖男人向她微微点头，她才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进来说话。”小姑娘的话气比刚才客气了很多。小姑娘不是很漂亮，可是样子很讨人喜欢。于是我对她笑了笑。

    我走进屋里，愣愣地站着，双手垂下来，紧紧地贴在大腿上，像刚上初中时军训中的站军姿，只是没有抬头挺胸收腹。那两个男人也停止了说话。刚才向小姑娘点头的那个胖男人又将我上下细细打量一番，仍然像是在看一匹枣红色的小公马，只是没有过来搬开我的嘴巴看牙齿，以此来推断我的年龄。

    片刻之后，胖男人才重复着小姑娘的话：“你想到这里来干活？”“是的。”我脱口而答。胖男人看我的时候，每一个细节都与小姑娘看我时惊人的相似，于是我推断，他的问话应该也和小姑娘的差不多。没想到，他真的说出了和小姑娘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