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声持久而不歇息
现在,我拥有了爱情,整个世界在我的眼中改容换貌。浓云涌动的天空成了一幅浓墨重抹的大画卷,吹响整个城市的风声是低沉隐约的主旋律,衣裳破旧的流浪汉和背篼成了颓废文学的聚焦点,更是九零后非主流群体望尘莫及的开山鼻祖。长期占据在我心田间的黯然,失落,悔恨,悲伤,瞬间全部跌落在岁月的长河里,成了明日黄花,东逝之水。就连在送水的路上,高贵的妇人趾高气扬的唾液喷溅到我的脸上,我也感觉到它是那样的清爽,犹如酷暑六月冲了个凉水澡。偶尔有几滴唾液飞入我的口中,我咂了咂嘴,细细品味起来,觉得比我肩上扛着的冰源人矿泉水还要甘甜纯净。
我躺在床上,蜷缩在被窝里,回忆着李梅花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我的脸上总是堆满真诚的以及幸福的微笑。我想,我得好好感谢李梅花,是她在苦难之中挽救了我,唤醒了我的灵魂。在没有和她拥抱而泣之前,我活得那样悲观,总是怨天尤人,总是感到上苍不公,造化弄我。我仇恨整个世界,仇恨与我毫不相关的每一个人。
而现在,我洗心革面,与从前判若两人。这种变化忽如一夜春风来,好像就在一夜之间,我就从一个傻瓜变成了一个聪明的人,从一个可怜的人变成一个幸福的人。这种变化快得让我感到吃惊,以至于使我怀疑不是现实而是梦境,为此我还特意狠狠地打了自己赤裸裸的屁股一巴掌,告诉自己这并非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隔壁老爹的呻吟声也可以证明自己并非置身于梦境之中。
冬天的黑夜依旧十分漫长。老爹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平静而不急促,持久而不歇息。由此我可以断定,老爹的痛苦和他的贫穷一样根深蒂固,恒古而不能改变。当我下意识去想老爹的时候,才发现老爹其实在很多天以前就开始了绵绵不断的呻吟,自己一直沉浸在与李梅花甜蜜的恋情中,把老爹给忘记了。
老爹是不是病了呢?当我觉得自己应该去问问他的时候,内心深处突然泛起阵阵隐约而又深刻的伤痛。因为这是很可怕的事情,老爹一旦生了大病,将面临着无钱医治的现实,而让我感到更害怕的是老爹离开了我,离开了人世。这样一想,我心中隐约而又深刻的伤痛就像开水一样翻滚起来,爱情的美妙刹时变得缥缈无影,虚不可及,我不得不暂时将它忘记。我胡乱穿上衣服,向老爹的卧室走去。
“老爹,你是不是感觉身体不舒服?”我的声音微微发颤,犹如黑暗中我手上亮着的打火机那虚弱的光。“我好得很,娃娃,只是这人年岁大了,晚上睡觉就闷气,哼一哼气就顺了。是不是我哼的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娃娃?”老爹双目微闭,有气无力地说些貌似关切的话。
“你吵不着我,炸雷打在屋顶上,我都不会醒过来。你是吵不着我的,我只是担心你身体不舒服。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去睡觉了。”我赶忙回答。等老爹应了一声,我就退出了他的卧室。
回到床上,思量着老爹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心中的爱情就像泡沫一样悄然飘散了,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涌来的伤感,仇恨也随即油然而生,我慢慢地变得愤世嫉俗起来。我在心中狠狠地骂道,这狗日的什么世道,老爹才四十八岁,难道就年岁很高了吗。我越想越不服气。看看网上刚刚出炉的光芒四射的全国十大贪官排行榜,包括哪些运气不佳名落孙山的,以及暂时没有抛头露面的后起之秀,他们哪个不比老爹年龄大,哪个不比老爹心肠坏,可人家哪个不是容光焕发,哪个不是春风满面。虽然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嘴巴诅咒着他们整天挖空心思敛财无数草菅人命不得好死,可人家年过半百还是一副长命百岁的样子。这些勤“捞”致富的贪官,总是像生长在广袤大地上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越割越生,割之不尽,剪而复生。这算什么世道。我咬牙切齿地想。
我思来想去,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只能怪老爹命苦,没有什么屁本事,一辈子只知道叮叮当当地弄着修鞋工具,安守着那份属于他特有的贫穷,任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一辈子的辛劳到头来只能换回夜半三更认命的呻吟和叹息。
这算是什么世道,众目睽睽之下,还有那么多的群魔在乱舞。如果是在网络游戏中,我早就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我要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我要把他们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再超生。我忍不住自言自语。
这个时候,我已经怒火中烧,整个人就像一包随时都会引爆的炸药。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应该要活得比老爹坚强,活得比老爹有出息。老爹只知道独自叹息和呻吟,而我必须要心系苍生,肩担大任,带着一腔怒世的心情去思考天下大事,去思考民生疾苦。这相对于我们贫穷没落的王氏家族来说,已经算是具有跨时代进步的重大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