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墨女帝出嫁2
三千青丝，*挽起，云鬓高耸，嫁。
颜寂心中情绪十分之复杂。要说出嫁，这又不是头一遭了，更何况这一次的情况还如此地特殊。
本来以她的打算，是能简就简的，可是她这一想法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不管是完颜天麟、完颜朔夜，还是那帮臣子等，最重要的，是赫连云岭的态度决定了这一切——他不仅派人送来天价聘礼，还让已经被封为靖北王的赫连云烨亲自前来迎亲，而赫连云烨他人在早几天已然进城，与此同时，他带来的的五万精兵与先前护送聘礼的十万精兵汇合，待到离城那日，便是浩浩汤汤十五万大军相护的场面。
这样的迎亲规格和礼制，只怕在风舞大陆的历史上还未曾出现过。相对于这样的顶级的规格，金国一众负责墨女帝大婚的臣子是既喜又忧，喜的是明国新帝这样地重视他们的女帝，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忧的却是，因为赫连云岭的关系，这抽礼的规格提高的何止是十倍国礼，简直就是百倍千倍了，与之相应的，他们也得为之忙得焦头烂额、不眠不休。
梳罢，朝外吩咐道：“传好命婆进来。”不多时，一位鹤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婆婆便由两名大宫女搀扶着进来了。
这老婆婆是帝都目前最长寿的老人家了，而且她一生与夫君都和睦美满，子孙满堂，是有福气的象征。这一次听闻墨女帝出嫁，这位老人家不顾一切地便要家人把她推荐进宫为墨女帝梳头。
完颜朔夜将手中的藏青玉梳交到好命婆手中，老婆婆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缓慢地为颜寂梳着头。
一梳到底， “一梳梳到尾——”
二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到底，“三梳儿孙满地——”
最后一梳，“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老婆婆喜笑颜开地看着镜中美丽绝伦的女子，这位女帝，她也是听过的，她是那样地善良，那样地为百姓着想，她在京中的名声一片大好。这女子，是个有福之人啊……
令完颜朔夜惊奇的是，老婆婆的手开始为颜寂挽髻的时候，那动作之灵巧实在看不出来是一位如此年老的妇人。不一会，一个大气端庄的朝凤华髻便挽好了。老婆婆欣慰地看着镜中风华绝代的颜寂，昏花的老眼中难得地洋溢着清明，那里面分明是怜爱与慈祥的目光，仿佛看着自己的孙女儿一般。
完颜朔夜看着妆扮完之后的颜寂，眼神中满是惊艳。
自从重遇她以来，他知道他这个妹妹素来爱淡雅，因此平日里所穿的衣裙大多都是素白的，也不喜欢用过多的头饰或珠宝，不施粉黛，清清淡淡如同一副素净的水墨画，洁净高雅的气息，似乎已是她专属的味道。
而今日，第一次见到如此明艳的她。
大红的嫁衣，映衬着她娇艳的脸更为柔美明丽，华光流彩的钗饰缀满了如云的鬓发，自隐隐生出一股威严。平日里不施粉黛清汤挂面的脸，此刻却如映了云霞一般，色泽鲜妍娇美，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倒真真应了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
颜寂察觉到完颜朔夜看得愣神的表情，不由得低声一笑，倒是回了头，看向他，说：“哥，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完颜朔夜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啊……”
这时，外面已有喜娘娘充满了喜气的高亢声音，喊道：“吉时到——”那婉扬的声音当即传遍了整个皓臻宫，紧接着，一阵阵悠扬而热闹的乐声便开始奏响。
这一刻，外面所有的丫鬟均已站成两排，正紧张地注视着那扇门，等待着她们的女帝。
阳光正好，这一方天地里，满是大喜的红色，飘逸的，静止的，流畅的，摇曳的。
不一会，门开了，一束天光照进门里，红光潋滟，满院子的丫鬟惊讶地看着缓步走出来的人，再也移不开眼睛。那一瞬间，仿佛天地之间的色彩都全数涌现在门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太上皇驾到！”突然，大总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刚踏出房门的颜寂愣了愣，照理说，完颜天麟并不会出现在这里。按照原本的安排，待她从皓臻宫出去，是要先去乾元宫拜别完颜天麟，接受百官的朝拜与祝福，然后绕皇城一周，见别百姓，这才会盖上红盖头，踏上明国的迎亲花轿，接着出城——这才算是正式地从帝都出嫁。
完颜天麟大步朝他此生最宝贝的女儿走去，脸上挂着一丝由衷的笑意，眼眸深处却是深深的不舍，颜寂也朝他走去——他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却亲如生父。
她一直很感谢完颜天麟。前世的她，未曾有过父爱，连同母爱，都是那样的淡薄。唯一对她最好的人，是她的师傅。然而，那也不过是普通的师徒之情。而完颜天麟，仿佛注定要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般，如同她很熊小的时候的奢望——她的父亲，英武高大，正直坚定，爱她的母亲，也疼爱她，无论她有多大的成就，无论她的生命中是否充满了搓顿，只要她在他面前，她就是父亲最疼爱的宝贝，她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他会任她倾诉，任她撒娇。任何人欺负了她，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教训回去。任何东西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一定会想法设法为她拿来。父亲啊，父亲……
完颜天麟握住她的手，看着眼前的女儿难得地露出了傻傻地乐着的表情，心中那宠溺和不舍的感觉却是越发强烈了……
“爹爹，您怎么来这里了？”颜寂憨憨地问出傻傻的一句。
完颜天麟的眼角溢满了笑意，拍了拍她的手，道：“傻孩子。”看着眼前娇艳明媚的女儿，完颜天麟忽然满是感慨。当年那尚在襁褓之中那个小小的娇嫩的女婴，竟一眨眼便是个大姑娘了。要是她娘也在，也能看到她出嫁，那该多好啊。
颜寂敏锐地察觉到了完颜天麟情绪的变化，一下子便知道她的爹爹是在思念她的娘亲，不由得轻声说道：“爹爹，娘亲此刻一定在天上看着女儿，这会儿她一定是在笑呢。”
完颜天麟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才再次露出笑容：“墨儿说得对，你娘她，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诸事顺利，平平安安的。”
完颜朔夜看着完颜天麟和颜寂，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了笑容。
等两父女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完颜朔夜才走上前去，说：“父皇，您若再不让墨儿走，只怕是要耽误吉时了。”
完颜天麟这才收了话，犹自拉着颜寂的手，那架势却是要亲自把他的宝贝女儿送到乾元殿，接受百官的跪拜与祝福。这似乎并不合礼制，然而这个时候，却是没有人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了。
待见完百官，已是中午了。颜寂身边的丫鬟伺候着吃了她在金国皇宫的最后一顿，便要离开皇宫、进入皇城见百姓了。菜色很丰富，统共一百来个菜，色香味俱全。颜寂不是很饿，却尽量多吃了几种菜色。这样的动作看在那些平日里伺候在她身边的嬷嬷、丫鬟眼中，都引起了一阵阵心酸和不舍——她们的墨女帝，她们的夕颜公主，如今竟然是在吃她在金国皇宫的最后一顿了，这一别，只怕这一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颜寂放下碗筷，看着悄悄淌着眼泪的一众嬷嬷丫鬟，不由得心中一软，温言道：“你们莫再哭了，哭得朕心都痛了。这大婚可是朕这一生中最大的喜事，你们应该要笑！对了，就该那样，来，笑一个给朕瞧瞧。”
这一逗之下，大家倒真的笑了出来，气氛好歹活络了。
过了一会，便是该出宫的时刻了。
颜寂迤逦行着，大红的喜袍长长地蜿蜒在地上，倒是别样地华贵。她一手挽住完颜天麟，一手挽住完颜朔夜，三人走在最前方。百官则跟随在后。入了耳的都是洋溢着喜庆气氛的乐声，倒是没有人讲话。
这一段路，是那样地长，又是那样地短。
终于到了宫门口。
颜寂最后回望辉煌的皇宫，眼波一转，落在完颜天麟身上。
那一瞬间，完颜天麟似乎突然老了几十岁一般，那神情尽是百般不舍。他和他的湄儿就只这么一个女儿，湄儿早早去了，如今这个宝贝女儿也要嫁人，离开他这老头子了……
颜寂笑了一下，快速地转过头来，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轿子。
她怕她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往他怀里扑回去。两次大婚，第一次时她还只是个没人宠没人怜的女儿，西陵府里人人都盼不得她早点嫁给“废物七王爷”，那个时候，她何曾有机会尝试过被不舍被父母送着的感受……而这一次，虽说在她心中是一次假的，但对于完颜天麟要将，这就是她真真切切的大婚。
完颜朔夜叹息了一声，静默地跨上了仪仗队前方的高头骏马。完颜天麟是要留在宫中的，而完颜朔夜却是能够一直伴在她身边，直到亲自把她送到明国的迎亲队伍中。
轿子稳稳地抬了起来。古老而喜庆的仪仗乐声奏起，墨女帝的送嫁队伍，起。
颜寂端坐在轿中，默默念了一句，别了，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