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害怕
安羽很是满意的在她脸上看到了预期的表情，不动声色道：“十年前的那场医疗事故，你还记得吗？“
她怎么会忘记？那场事故，让她失去了双亲，失去了家庭，从此寄人篱下，一直到今日还不得不忍受郑琳还有宋娜的冷眼。她怎么会忘记，当年在医院门口她感受到的一阵一阵的绝望，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在奶奶面前，在知道母亲离开的时候，她哭得快要死掉的那个夜晚。
没有能渐渐淡忘的过往，连时间都不可能做到。那些记忆早已不是记忆而是伤疤，横亘在脑海中，血液里，无药可医。
“那你知道你现在在交往的人为什么接近你吗？”他问她，无比冷静。
而苏禾的眼神却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他……”她想说他喜欢她才和她在一起的，可是她在说出口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忍不住在脑海中怀疑这句。
“因为你是苏禾，是宋宁的养女，他要针对的是宋宁，他要让你痛苦从而让宋宁痛苦。“
“不是。“苏禾否定他，目光坚定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有什么理由？“
安羽却不为所动，倾身向前，刚想说什么，却笑了笑说：“你觉得他喜欢过宋娜么？如果没有，为什么他要接近宋娜而现在却和你在一起？“
“不对，你说的不对……“苏禾目光慌乱了，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的移了下来，脑子忽然乱了，不知道该信什么。
“你说他要报复宋宁，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她忽然狠狠的咬了下唇，扬着头，定定的看着他，像是在看敌人一般。
安羽却沉默了，喉咙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说不出来了？“不知怎的，苏禾竟松了一口气，他说不出理由，就代表安羽说的都是骗她的，安羽一定是骗她的。
安羽看着她，目光平静而又悠远，神色淡漠的反问她说：“你想知道？“
“对，想知道。“
安羽笑了笑，皱了下眉，目光淡然：“你见过他，十年前。“
只这一句，不知什么原因他竟没有再说下去。
而只是那么一句，苏禾坚定的目光，霎时柔软了下来，不敢再看他，不愿再听下去。她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对于杜承希，她承认她不了解，但是她很喜欢他，从心里喜欢他。这份喜欢几乎让她迷了心智，丧失了理智。
她知道她很没出息，就是在他说要给她一个未来之后，她也总是患得患失，总不能下定决心，选择去相信他，总会怀疑，总会被动摇。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她像是被抽了灵魂一般，全然没有一丝气力，颓唐的看着地面，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禁紧紧的握着。
已经是初夏了，双手的温度却冷的吓人。
“苏禾，我说过，你值得更好的人。“安羽说着，起身在她邻位坐下来，说：“苏禾，你知不知道你很特殊？“安羽说着不禁笑了下，无比温和：“长久以来我身边都没有过向你这样能让我心动的女人，或者说，从来都没有过，你是第一个。“
苏禾有那么一瞬间，完全被定住了，找不到任何话来说，甚至连眼皮都机械的一动不动。只是皱着眉，目光茫然，思绪万千。
“苏禾，我不强迫你现在喜欢我，我也知道这并不可能，可是，如果你……“
“没有‘如果‘。“苏禾直直地站起身，猛然看向他，说：“你觉得我会更相信你而不是他么？他说过他不是那个人，他亲口跟我说的，他没有理由骗我的。“
安羽不禁大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须臾，敛容道：“你就那么相信他？可是他不值得你相信他。“安羽目光骤然一变，凛冽道：“如果我说他对你的隐瞒还不知如此呢？“
苏禾不解。
安羽笑了笑，说：“就我所知，他的前女友现在是AT的员工，你觉得我们会用一个只会写写文字的人作为网页编辑吗？“
苏禾身子一僵，沉声问道：“她的样子和我，像么？“
安羽笑笑，却没有回答。他知道苏禾想要的答案很明显，可她心里面那个隐隐约约的答案却恰恰与她想要的相反。
那次谈话过后，期末复习阶段也就到了，这些天她几乎和外界断绝了联系，期间他也会打来电话，每次谈话总是谈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得要领，然后草草结束。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明明对他的电话很是期待，很想听到他的声音，却又不敢和他多说。和安羽的谈话内容，几乎是只字未提，心中渐渐升起的疑惑，涨落澄海，也不去理清楚。就放在那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却只是自欺欺人。
在这场感情里面，苏禾是卑微的，是被动的，几乎一点都不敢抵触他，即便他对她总是温和的、迁就的，她也没有那种“深究他“的勇气。
所以，在这场感情里面，她也是辛苦的。
后来的苏禾，总会回想起和他在一起初期的那段时光，整个心像是被他牢牢的抓在手里，而自己却体会不到他的用心。
那个时候的杜承希在她心里几乎和刚见面时，没有任何区别。
她不了解他，始终不了解，只是死死的认定自己喜欢他，他也喜欢自己，认定这样也就足够了。
可是她不明白，她的“不了解“会给他还有她自己带来多大麻烦。
那个时候的感情，大概是最幼稚的。
直到六月底苏禾才和杜承希见面。
那场见面，是苏禾不期然的，却大概是杜承希有心安排的。
五月份中旬，路旁的广玉兰已经悄然绽放。一夜之间，扇子一般宽大的树叶丛里面冒出了一只一只的白鸽，令人惊羡而又喜欢，那一朵一朵的鸽子，像是下一秒钟就会飞走似的，迫人之美令人油然而生。
苏禾从超市回来，站在门口，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手上拎着的重重的塑料袋就几乎在顷刻之间全然没有了重量，只是勒着她红红的手心，疼痛暗自蔓延。
“杜承希？“她轻轻喊了他一声，见他脸上不是自然的表情，忍不住咬了下唇，心里着实害怕。
她知道，她和他最近不是很自然的情侣应该有的联系，而始作俑者是她。
他生气了？这也是难免。
在见到他的时候，苏禾就决定把这几天来的疑惑都说给他听，她要问清楚问明白，想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个替代品。
他站在她面前，距离她只有五步的距离，苏禾不敢抬头，只听见他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直到她手上的重量莫名消失，她才抬头，讷讷的看向他，问：“你怎么在我家？“
他的神色没有任何缓解，沉声道：“找你爸爸有些事情要处理。“
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苏禾想了会儿，低着头跟着他走了进去。明明这儿是她家，她跟在他后面倒像个外人。
“幸好你在家，索性就把我们的事情跟你爸爸说一声。“
他说的云淡风轻，却着实把苏禾给吓了一跳。
她拽住他的衣角，他回头。
“我们的事情？会不会太早了。“她睁大眼睛，惊讶问道。
“你不愿意？“他略微皱眉，语气无比温和。
“没有。“苏禾立刻否认，可又觉得这样急着否认不久等于承认很想嫁给他么，虽然事实是这样，可这么一想，未免觉得自己太掉价了。这样胡思乱想着，他竟趁她不经意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等到女生恍然发现的时候，他却一脸温和的看着她，说：“你知道，这些天来，我多么想亲你吗？“
苏禾看着他略带认真的模样，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凑近他的怀抱，轻轻抱住他说：“等人来了叫我。“
他先是一惊，而后笑了，抬手放在她的后背。感觉到一股暖流不经意的流到心间，填补着他内心的沟沟壑壑。
苏禾对于他，就是那一股暖流，他喜欢她的认真，她的假装坚强，她的不加遮掩，还有她此刻腼腆、小鸟依人的模样。
他想即便没有十年前的相遇，他还是会喜欢她，从心里喜欢这个女孩子，而如果没有十年前的相遇，他和谭惜大概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能金戈说的有几分道理，顾蓉说的也没有错，苏禾和谭惜有那么点想像，而他却不是因为苏禾长得像谭惜才和她在一起。应当说当年，是因为谭惜和十年前的苏禾长得很像他才注意到了这个女子。
“对不起……“他听到苏禾闷闷的声音。
他有那么点惊讶，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你没生气吗？“苏禾脑子飞快运转，从他怀里跳了开来。
“为什么生气？“他问。
“那我问你啊……“苏禾轻轻咬了下唇，好好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定了定神，说：“你和……“
话为出口，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
两人一同看向一个方向。
苏禾内心一跳，扯了扯他的衣角，说：“要是被骂怎么办？“
宋娜在为数不多的家庭聚会里面跟宋宁谈过和杜承希的事情，她记得当时的宋宁脸上很是难得的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她知道宋宁虽然不是那种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的长辈，但也知道真正能让他会心的笑的事情并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