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记忆中的容颜
灯笼发出的幽暗光芒，笼罩着两人的身影。剑拔弩张在一瞬间消解不见，只剩下让人沉溺的温馨舒适。
庄勤在山洞中守着蔺溪涧的尸体过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地上，她才疲惫地抬起双眸，抬头望望那片湛蓝的天空和空中那轮绚烂的红日。
她的双眸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却没有一丝疲惫。
一个晚上的时间，虽然并不算长，却已经足够让她理清楚头绪，将那些突然涌入脑海中的记忆疏离清楚。
蔺溪涧安静地躺在床上。自从认识他以来，这是他最安静的一次，安静地让她有些不适应。
缓缓起身，眼睛却始终不离开蔺溪涧的脸。那张英俊潇洒的容颜，曾迷倒万千少女，如今却也抵不过岁月的磨砺，呈现出沧桑容颜。
“溪涧……放心……嫦儿会回心转意的……一定会的！……师傅，谢谢你！”
温和的声调，透着坚定。她曾许诺给他一个妻，五百年来，却始终没有实现这个曾许下的诺言。
将蔺溪涧放入他早已经为自己准备好的棺椁中，庄勤的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伤感悲凉。
拥有魔珠，他本可以长生不老不死，却还是为自己准备了棺椁。这是不是代表，其实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预料到了自己终有一天会魂归黄土？
悲伤渐渐化作愤怒，足以吞天的怒火渐渐在庄勤的心头酝酿着，终有一天会成滔天之势，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就算有千年的因果，就算他们两人真的不能在一起，为什么那个女人犯下的罪孽，却要让这个人来偿还？！
他本是天才，是个那么优秀，让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男子。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明媚，令无数少女纷纷侧目惊呼。
若不是因为他，她跟武灵也许还不曾相识！
庄勤的笑容有些变得苦涩，眸子里的恨意缓缓凝聚，红光乍现，从她通红的眸子中流泻而出，笼罩着她的全身。
不让他们在一起是吗？他们在一起会使得天下大乱是吗？那她就让这乱世更乱一点，让这个世道更乱一点！
打定了主意，庄勤安置好了蔺溪涧的棺椁后，便转身离去。
坚定地挺直着脊背，庄勤带着黑子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山洞。漫天的桃花在她的身后不断飘飞，洒落一地的花瓣，似乎是在为她践行，又似乎是与她许下一个终将归来的誓言。
粉红色的花瓣飘落，没一会儿便将这座新立起的坟堆盖了起来。原本的“慈母墓 女立”的墓碑旁，新建起了一个新的墓碑，碑上的字迹依然简单，“严师墓 徒立”，没有碑文，甚至没有生卒年月日……
走到崖边，纵身一跃，庄勤的身体在空气中不停下坠，她却没有一丝胆怯，反而满脸平静。
黑子跟在庄勤身后，一声长啸，似乎很是兴奋，它亦是纵身跃下，雪白的身体在空中几个翻转，便落在了庄勤的脚下。
舒展四肢，身躯伸展，似乎只要用力，就可以快速长大。
在庄勤的视线中，原本毛绒绒地小圆球，只在瞬间便变得无比庞大，恢复了它上古神兽的气质，稳稳地让庄勤站立在它的脊背上，然后又是一声长啸，风驰电掣一般窜上崖顶，认准方向，电光火石般便消失不见。
山洞口的金色结界重新闭合，形成一个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攻破的光网，笼罩着整座岐山……
黑子在临易城郊外一处僻静的地方落地。洁白斗大的身躯在庄勤跃下它背部以后，一阵抖动，便又重新变成了小猫儿般大小，蜷缩着身子，窝在庄勤的怀里，耍赖着不愿下来。
庄勤静静地地站着，望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尽头那座高高矗立着的城楼，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一动不动。
她突然不知道应不应该迈开脚步，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来这里。
记忆恢复，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历历在目。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一清二楚。她早已猜到了燕王的目的。只是，阴嫦在这里，她答应了溪涧的，绝不能再食言！
蔺溪涧不仅仅是她的朋友，如今更是她的师傅。虽然以前她讨厌死了每次都要给那个老头做那么多菜，可是以后再没有一个人会缠着她，催着她，跟她撒娇了……
庄勤的心很痛，但她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那些痛楚在一下一下地刺激着她的头脑，让她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理智。
她突然抬脚，动作似乎太大，吓着了黑子。黑子从庄勤怀里钻出它小小的脑袋，迷蒙的睡眼看了庄勤一眼，又看了前方一眼，便又继续保持着原先的动作，舒服地睡着了。
不论如何，只要她庄勤不愿意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休想强迫她，不管他是谁！虽然她对独孤焱没有恶意，但她讨厌把拿感情当做权力的交易！
临易城中，锣鼓喧天，到处透着喜气。百姓们都纷纷朝城北的方向集中而去，攒动的人群，如同大海中一波接过一波的浪潮。
庄勤刚刚进城，就看到了这一奇怪的现象。黑子也十分好奇的从庄勤的怀里探出头来，打量着。
庄勤心中好奇，充满了疑惑，便跟随着人流一直走去。
人流从燕王宫的侧墙外经过，一句向北，没有丝毫停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异样的喜悦，同样的开怀，更加引起庄勤的猜疑。
伸手拦住一个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庄勤温和的问道：“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大家都很高兴地朝一个地方走？”
那人很是急切地鄙视了庄勤一眼，焦急地扔下一句“今天四太子娶妻啊！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便扬长而去。
庄勤怔了怔。四太子娶妻？！这阵势，她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个太子成亲罢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心中虽然对人们的兴奋很是不屑，庄勤却还是继续跟随着人流。
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有些好奇，今天的婚礼，如果她这个准新娘一直不出现，不知道独孤夜打算如何应对这群兴奋狂热的百姓。
临易城北，涌动的人群纷纷在一个地方停下了脚步。此刻，这里已是人山人海，许多人探头探脑，哀叹着自己来晚了。
庄勤纠结地看着建筑物宽敞的大门上挂着的匾额，金黄色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匾额上还挂着大红的绸带。
护国寺？！
庄勤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来凑热闹观看的，似乎应该是一场葬礼。
有谁会选择在寺庙举行婚礼吗？燕国这风俗，还真是惊世骇俗，无可挑剔。
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庄勤抱着黑子游弋在人群中，如同一个幽灵一般，从一个人的身体中穿出，又穿入另一人的身体中……如此往复多次之后，未免惹人怀疑，招人耳目，在离前面的位置不远的地方，庄勤从人缝中显出身形来，尴尬地笑笑，从人缝中挤了进去。
一眼便看见了在人群前端站立着的黑衣男子。男子刚毅的侧脸，被阳光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让她一瞬间晃神。
“丫头？”简兮早就已经得知了庄勤要与独孤焱成亲的消息。只是他一只动不得，说不得，又是那样一副模样，无法出现，将庄勤带走。
时间却不理会他到底是不是健康，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照样一直流动，一直向前，簇拥着他来到了这一天。
他原以为，今天他要当着整个临易城百姓的面，当着燕王和独孤焱，更可能经过一番周折，才能带走他的丫头，却没想到，明明应该以别人的新娘的面目出现的女子，此刻却站在他的身边，依旧那样倨傲。
庄勤回过神来，暗暗数落自己，怎么居然会把简兮和武灵混为一谈？！他的十世轮回，一世一百年，她的下一世轮回才能与他再次相遇，现在又怎么可能遇到呢？
苦笑着摇了摇头，寺中，燕王与王后已经就坐，他们的身后摆放着的是燕国历代先人的牌位。
独孤焱一身大红的喜服，脸上的喜悦却没有他自己想像的那么灿烂，似乎还带着几分矛盾和纠缠。
礼官的一声“新娘到”，成功唤回了所有人的思绪，也换来了百姓们一阵欢呼。
喜婆背着新娘子出来，大红色的纱织嫁衣，掩盖着新娘有些瘦弱，却十分白皙的露华凝脂，若隐若现。
纤纤玉手攀在喜婆的肩上，更惹人注目的却是新娘子那张让所有人都惊艳的面容。
阵阵唏嘘，倒抽冷气的声音相继响起，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如同仙女一般的新娘子从喜婆的背上下来，面对着独孤焱，粲然一笑。
那一笑更是让人禁不住沉醉，似乎仅仅一个笑容，便可使腊月春花开，寒冬冰雪化。
不足男子手掌大小的脸上，一对峨眉远山如初一夜晚的月亮，明亮的双眸，似乎是将一颗颗星星嵌入了眼中。小巧的鼻梁与同样小巧的樱桃小口，那样完美的镶嵌在一个人的脸上，多一分便多余，少一分便觉得不足，人人驻足观看，全场静的，似乎每一个人都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