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噩梦
我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跟大毛讲我和顾小宇小时候的事。
我说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他总是站在我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保护我,
我说下雨的时候,他和我挤在一把伞下,刮风的时候,他会把衣服让给我,
我说我们在春天的阳光里,一起写生,我们在夏天的夜晚,一起数星星。。。
我说我们站在海边一起欢呼呐喊,我们站在高山一起看太阳东升;
。。。
大毛静静听着,他脑海里浮现着一幅幅画面,那是程影和顾小宇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的画面,他像个旁观者,静静看着,他们一起上学,他们一起挤在伞下,他们一起写生,数星星,他们一起欢呼呐喊,看太阳东升,那些流水一般的时光在他眼前交错纵横,匆匆光阴中,他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在另一个人的保护下健康而快乐的长大。
大毛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泪如雨下——
他看着喜笑颜开,眉飞色舞的程影,说“你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脸上的笑凝固了,像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
大毛从病床上站起来,他慢慢走到窗前,外面阳光灿烂,鸟语花香,他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大自然的味道,陶醉而满足。他说“真好,我还活着,我还见到了你——”大毛说那次在火车站被抓后,他被五花大绑带回了村里,他爹把他吊在房梁上三天三夜,没给他吃一口饭,没喂他喝一口水,他又渴又饿,整个人都虚脱了,他说“我以为这次我要死了,我都感觉我已经走到阎王殿门口了,没想到,我爹没舍得让我死,他用一瓢冷水浇醒了我,他阴森森的笑着说,他说你是老子花钱买回来的,你要死了,老子的钱不是打水漂了,他找人打了一副铁链,套在我身上,像关牲口一样把我关在马棚里,我每天没日没夜的干活,动作稍慢一点我爹就拿皮鞭抽我,我身上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伤口不经处理,发炎,流脓,长蛆,又疼又痒,抓心挠肺,我痛不欲声,夜夜被折磨的撕心裂肺,我爹闲我吵他睡觉,拿着烧红的木炭烫哑了我的嗓子——”
“别说了,别说了——”我泪流满面,眼前情不自禁浮现着大毛挨打,求饶,生不如死的画面。
“不,你让我讲完。”大毛一串泪从脸颊滚落,掉在地上,我听到啪一声,像是心碎的声音。
“有一天,我爹喝了酒,醉醺醺的拿着一套女人衣服进来,他嘿嘿的看着我笑,他让我把衣服穿上,我不肯,他就拿着皮鞭打我,我手脚被铁链锁着,我逃不掉,跑不了,我缩在角落里,护着脑袋,我第一次感觉到害怕,我开口向他求饶,我说爹,别打了,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真的,你别打我,可他根本不听,他像疯了一样,一鞭一鞭的抽着我,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就在我感觉我今天是躲不掉了的时候,马棚突然塌了,一根柱子正好砸在他脑袋上,他当时脑浆都出来了,他死了——”大毛说到这时,脸上是狰狞的冷笑,是陌生的冷漠。我继续听着,大毛说“我打开铁链,拿了家里的几百块钱,上了火车,就是你当年坐的那趟火车,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我不知道你在哪,但我就是想找到你,你走以后,我一闭眼就会看到你,我看到你被人贩子带走了,看到你被他们带进一个汹屋,看到你躺在简陋的手术台上,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头痛欲裂,我常常做噩梦,梦里你血淋淋的看着我,向我求救”。大毛闭上眼,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被这样的噩梦惊醒,然后他就整夜整夜睁着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