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诛心
叹罢,慕叶盯上苏延,笑靥如花。
苏延索性将手中之书放下,侧身转向慕叶,问道,“你欲我为何?”
慕叶甚是厚脸皮,道,“那个,若我欲回洛阳,太傅可有法子?”
“圣上亲口所说,金口玉言,无法。”
“其实……圣上也只在你我二人面前说起,并无他人晓得,若是能得一人求情……”慕叶瞄向苏延,甚是心虚。
“既已有主意,又何须来问我?”
“主意虽有,毕竟宫中情况我不熟悉,太傅必是了解,故而想请教太傅。”
“你说。”
慕叶便开口了。
“若我修书大哥,让公主代为向圣上求情,可能得归洛阳数日?”
黑眸凝着慕叶,苏延沉吟,“笔墨伺候。”
“好嘞!”
慕叶甚是利落,从三腿凭几上速速起身,铺纸、蘸墨,一气呵成。
做完,又忙不迭去扶苏延,“太傅请。”
苏延被“搭”着慕叶手腕,无奈道,“阿璟,你又……”
“应该的,应该的。”
慕叶搀着苏延,小心扶着苏延坐下,将笔亲送至苏延手中,“太傅请。”
苏延写罢,慕叶方修书慕枫,大意为有要事归洛阳,望陛下网开一面,容她归家数日。
此信与苏延之短信封于一个信封,一同传信去慕家。
信方寄出三日,慕叶估摸着慕家亦收到信,慕叶便张罗着启程归洛阳。
慕叶正与婉嬷嬷收拾行囊,姜辰瞧着行囊渐整,甚不悦,“主母又要离开?”
“事情紧急,不得不去。”慕叶拍了拍姜辰的脑袋,道,“阿辰与阿绯留在此地,这姜家交予你们了。”
姜辰拍了慕叶的手,更是不悦,“我不是个孩子!”
慕叶望着白嫩娃娃脸,好似瘦了些,夏日阳光烈,似乎也黑了些,可还是白嫩的娃娃脸。
捏了一把似少女般可掐出水之脸颊,慕叶点头,认真赞同道,“你不是孩子!”
姜辰甩手,拂去慕叶之手,赌气跑出屋子。
婉嬷嬷抱出已收拾好之行囊,不解问道,“阿辰心思路人皆知,主母为何……”
“为何不解风情,一味拒绝阿辰心意?”
“正是如此。我之不该多问主母,可我看着阿辰长大,阿辰是个好孩子,我不忍他伤心。”
“婉嬷嬷,我亦不忍他伤心,只是……他将情爱看得太重,可于我而言,情爱似一碟点心,有则添彩,若无,我亦可果腹。”
婉嬷嬷笑道,“若如此,阿辰便是主母负担。”
“婉嬷嬷聪慧,”慕叶笑赞道,“不过,阿辰还小,往后他便不会如此了。”
婉嬷嬷未再提起此话,将手中行囊捧至慕叶眼前,道,“主母,行囊已收拾妥当。”
“有劳婉嬷嬷了,暂且搁着罢。”
待婉嬷嬷退出屋后,慕叶亦欲出门,寻苏延。
窗外,响起云九之散漫孤傲之声,“主母可否带云九同去?”
慕叶头也未回,决然道,“不可!”
云九翩然一跃,已从树枝飞身至慕叶眼前,笑意浓厚,道,“女子说不,便是同意了。”
厚着脸皮,云九抱过行囊,背上双肩,笑得不容拒绝。
云九背着行囊,跟在慕叶后头,一步不落。
慕叶无法,只能与之约法三章,“要跟我亦可,你只能像我的影子,不听不说不动。”
云九欣然同意。
慕叶知胡媚在此无聊,本欲带之同回洛阳,只能致歉。
慕叶取出藏在屋里的最后一坛酒,甚是心疼。
来忘川她带了数十坛美酒,可她都没怎么喝呢,藏在她屋里的酒坛日渐减少。
虽然胡媚没说,她没问,可除了整日酒盏不离手的胡媚,还有谁会“借”她酒?
慕叶想着,愈发心疼。
“主母,不过一坛酒罢了,不必心疼至此。”
云九在慕叶身后,半是劝慰,半是笑话。
“忘了约法三章?此为头次,事不过三,再犯两次便留在忘川,自己数着!”
慕叶头也不回,冷冷回道。
云九无奈,抿紧了嘴。
慕叶拎着酒坛,至胡媚之屋。
踏步入屋,慕叶拎着酒坛的手一空。
“啧啧啧,能让你拎美酒上门,必然是大事,我不应!”胡媚身形极快,似鬼魅,眨眼睛已闪身回美人榻,捧着酒坛道,“酒留下,你走。”
慕叶仍是入屋,笑盈盈道,“阿媚,也不是大事,我去洛阳几日,你在此地看着阿绯阿辰,这酒即便我不送,你也自取,只做个顺水人情。好阿媚,此事你可应我?”
胡媚托着下巴,思忖,“你让我替你看家?在这无聊透顶的孤岛上消耗光阴耗费青春?”
慕叶被胡媚说得,不敢点头。
胡媚拍了拍酒坛,颇是勉强,“也好罢,那东西还在我屋中,等它见了光我再走。”
慕叶得逞一笑,“好阿媚,回来我给你带好酒!十坛!”
凤目一横,胡媚理所当然,道,“二十坛!”
哪怕是两百坛,也不是她背,慕叶如是想到,爽快应允。
别了胡媚,慕叶便去寻苏延,督促景云快些打包。
景云甚是无奈,“信方传出,船亦未到,作何这般急?”
“船嘛,下午便至。咱们下午上船,游山玩水得慢悠悠向洛江去,信到了,等至洛江,我便可即刻入京了。”
慕叶说得甚为轻巧,让景云更是不解。
“若信不来呢?”
“岂会?”慕叶神秘一笑,拍了拍景云,“快些给你家公子收拾。”
此事,她并无多大把握,可苏延许了这主意,她便信他有力为之。
况且,慕家家大事多,要寻个让慕叶归家理由,实在太多。
譬如,眼下时值六月,正逢慕正茂寿辰,又是年中仓库盘点,这些隆重日子,少不得慕叶在场。
故而,慕叶甚有自信归洛阳。
吩咐了景云,慕叶出了姜府,向西岸行去。
前夜船只沉落,一众船员便在西岸扎营住下。
姜家她已安置妥当,接下来,便要安置慕家了。
慕叶未曾换衣,仍着女装。
慕叶着深衣,青黛色下裳,月牙色上衣,上衣衣边以与下裳之青黛色丝线绣以傲梅数朵,要系一抹青黛色丝绦,梳坠马髻。
鹅蛋型的脸庞堪称完美,眉如月,明眸皓齿,朱唇巧鼻,精致夺目。
那双琉璃色之凤目透亮清澈,眉宇间透着一股令人信服之气度。
所谓风姿卓绝,不过如此。
当慕叶如此出现在船员面前,一众人皆愣神。
中原慕少啊,如何…如何成了女子?
凤目略过众人,将那震惊、诧异、惶恐、甚至不屑一一收入眼底,定定道,“怎么?我着女装,你们便不认主子了?!”
声音不高不低,甚至含着浅淡笑意,却似叫人在烈日下忽如置身凛冽寒冬。
慕家船只众多,不免有人心生歹意,偷货物私卖。
那些自以为做得极为隐秘之人,每每皆被发现,发现后,不罚不骂,之将人送回,打上永不录用烙印。
大周船只最多的两户一家是慕家,一家是沈家。
两家又素有生意往来,得罪了慕家的人,沈家亦不会用。
虽说,慕家待船员极好,酬金丰厚,可船员皆知,这位慕少是诛心的。
一旦触碰其底线,可谓永世不得翻身。
船老大不敢再瞧,收了直视之眸,笑呵呵道,“慕少…主子如何来了?”
“船只何时到?”
“半个时辰,顶多一个时辰。”
“如此,尽快收拾一番,船只一来,即刻启程。”
“好嘞!主子,这日头烈,请那边歇息。”
船老大指了一凉亭,这身领着船员起身收拾起来。
慕叶进了凉亭,望向不远处正收拾的船员。
虽是小声,慕叶仍听得见众人议论纷纷。
“主母何须在乎他人眼光,在我云九看来,主母极好。”
慕叶冷了一眼如影跟随的云九,淡淡吐道,“此为第二次。”
云九踏步上前于慕叶身侧坐下,道,“影子在太阳底下方有,如今在凉亭,没有影子唯有云九。”
慕叶素来对着油腔滑调之人没甚好感,扭了头,并未搭理云九。
云九虽明慕叶之意,却仍是不曾,“主母不必在意他人眼光,自在便好。”
“幼稚!自私!”慕叶冷冷吐道。
云九笑意微微一僵,瞬间坦然,“主母并非头个如此说我,可主母也需承认,我这般过活比主母要自在百倍,他人眼光又如何?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如何瞧我,我控不了,我又不为他们而活,何须过于在意。”
“那你可知他们之目光会有何种影响?我若不在意,任其发展,慕家必然毁于一旦,我数十年心血全然白费。我必不会让慕家在我手中毁去,云公子可要说我利欲熏心?那么,我便是如此之人。”
云九嗤鼻。
慕叶这番世俗做法,他不屑。
人,便该自在。
许久之后,云九方知,慕叶守护的不是富可敌国之家产,而是一个家族、一份尊严。
说罢,慕叶一改凛然神色,悠哉讽笑道,“云公子若不愿意,大可留在忘川,出了此乃,我可是满身铜臭的富商。”
眼前之慕叶,乃是云九所熟识之姜璟。
云九背着行囊,立在慕叶身前,毅然决然道,“影子自是一步不离主母!”
慕叶微微一笑,扭头,抬眼看天际。
日头正烈,灼得凤目微眯。
不知此趟洛阳,会是何种情景。
心里升起一股迷茫,慕叶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