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我吓着你了吗
花枝剪的时候歪着头,所以头发剪斜了,于是又逼着简宁给她修。简宁和她说着邪,越修越糟糕,最后还被她胖揍了一顿。
曾经,在宋安七的世界里,强大的花枝就像她的半个母亲,半个哥哥。
在简宁出轨前,宋安七以为花枝从来不会哭,可是她哭了。在昨天之前,宋安七以为除了家人,花枝是最不会丢下她的人,可是她背叛了她。
“对了,安七……”花枝小声地开口,慢吞吞在座位边袋子里摸索出两盒双皮奶,云尚的盒子。她低垂着眼,把盒子和勺子推到宋安七面前,似乎是害怕宋安七会拒绝。她收回了手,又伸过去把盒子推到宋安七手边。
“我刚才找他们冰过了,你……要吃吗?我让老板多加了一块钱的红豆和葡萄干……”
葡萄干配红豆,她们最爱的口味。上次宋安七去买时,爱穿波西米亚长裙的老板娘还问她,你那小姐姐呢。花枝每次去买,都会添一块钱要老板娘多加配料。她一次固定只多添一块钱,但总会说服老板娘多加很多进去。老板娘对她又爱又恨,可记得也很深。
睇着那只轻轻颤抖的手,宋安七大方接过杯子说,“上周我给你买了一杯,今天你给我买一杯,刚好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唐花枝脸上难堪地一白,“我不是这意思,你知道的,安七。”
“嗯。”宋安七垂首,有些受不了她这样的语气。
这样的感受,就好像看着自己一直崇拜的偶像,走下了神坛,她受不了。
唐花枝挖了一勺双皮奶,用力咽下去,“那次在这里你说你等我,等我愿意告诉你,我遇上了什么事才会对你说那些违心伤人的话,现在你还愿意听吗?”
“你想说,我就听。”
“简宁醉酒出轨那次,是喊的你的名字,但我从来没怪过你。我没告诉你,是害怕你会多想。除了陆子翊,你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我怕你知道后,会觉得亏欠了我。但是这事情是男人自己守不住他心,和你无关。那天我之所以那么说,是王月茹她们逼我,还有……我当时很想把你推开。”
那天之前,某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发生了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几乎能生生把她毁灭掉。她慌得找不到任何出路,只想到了她——她唐花枝最好的朋友。她打了两个钟头的电话,可那时候宋安七在欧洲,手机在陆子翊那儿。她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陆子翊在电话里冷淡地告诉她,安七心理状态很不好,他要带安七在欧洲散心,希望她暂时不要去打扰。
无计可施的她,最后在王月茹的撺掇下,犯下弥天大错。
这个秘密就像一个毒瘤长在肚子里,起初被掩在皮肉下,可以假装看不到、不存在。但渐渐地,这颗瘤子越长越大,吸血嗜肉死死咬着她的筋骨不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月茹精准地按着那颗毒瘤,时不时地就让她痛上一回,提醒那个毒瘤的存在。
宋安七沉沉吸了口气,“为什么不告诉你哥?”
不告诉唐书记,她能理解。能把骄傲张扬的花枝逼到现在的境地,那么那件事一定是像花枝说的,具有毁灭的能力。花枝不能告诉她爸,怕她爸难做,怕留下缺口被外人泼脏水抹黑。
但是唐睿呢?自己的二哥,做事心思缜密,掌握得了分寸。只要不是荒唐过头的事情,唐睿会袒护她,想办法把事情解决。怎样,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唐花枝垂着头,低低的嗓子染着浓浓的鼻音,“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敢找他。后来我被王月茹逼急了,想告诉二哥,他精通法律,我是想让他替我下决定。但他那时候因为我和王月茹走得很近又疏远你的事,很生我气。我害怕……”
心中有鬼的时候,连夜晚独处都觉得怕。
“那现在呢?”宋安七伸手,包住她紧绷冰凉的手背,“那晚发生了什么?”
唐花枝摇头,眼底掩不住惊惧和疲惫,“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二哥他还不确定是真是假,在没查清楚前我不能说。我不能再害你了……”
唐睿出门前特意叮嘱过她,点到即止。而她也是这么想的。
宋安七了解她,她和她二哥一样也了解安七。如果今天让安七知道那晚的事,而二哥查出来事情没有蹊跷。王月茹那个神经质的女人,一定会想法设法把安七和她哥一起拖下水。
宋安七没有再追问,“那你自己这几天小心些吧,王月茹那儿让你哥去应付,他比你懂。”
唐花枝瘪了下嘴,突然的生疏让她没办法清楚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安七,你相信我吗?你还是不相信,对不对?你可以去问我哥,二哥他绝对不会害你。”
“没有,花枝,我信你说的。”宋安七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冷静,“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
听花枝说这几个月的境况,她心里也揪着疼。她是被花枝护着长大的,花枝总像个老母鸡,扑腾着其实不算宽阔的翅膀,帮她遮风挡雨。
可她骗自己的事,宋安七暂时没法子忘掉。好比是被刀戳裂的伤口,表面愈合了,可底下长肉时,那种细细密密钻进骨子里的痒,时时刻刻啃噬着神经。
信任,就像打破的瓷瓶,再好看也消不去裂痕。
花枝需要时间,彻底处理好她的麻烦。她也需要时间,好好说服自己,慢慢接受这一场伤人自伤的谎言。不可能忘记,只能用更多更多的事情去掩盖。
陆希梵打电话来,叫她回去尝包子。
宋安七站起来说她走了,唐花枝低头闷不吭声吃着双皮奶,眼睛盯着桌子上那盒一直没动、连盖子都没有揭开的双皮奶。
“我等下吃。”宋安七拿起盒子,笑着说,“那天陆希梵说他还没吃过,我拿回去分他一点让他尝尝。”
花枝咬着勺子,木木地点了下头,“好。”
宋安七转过身,迅速地往下走。
转身那瞬间,她看见花枝哭了,她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珠帘后,宋安七忍不住抽泣了两声,用力吸了口气,她揉揉眼睛走到吧台前,“睿二哥,我先走了。”
唐睿看看卡座里头,眼神通透,“她现在这样子也不能马上回家,我先送你回去吧。”
宋安七有些话还想对他说,她点了点头,等他结账买单。
两个人并肩走去隔了一条街道的车库取车。车库入口,一辆正往里开的白色丰田突然靠近他们停下。唐睿脸色微变,揽住宋安七的肩,带她走向另外一个入口。
宋安七听见身后在叫「唐律」,她把走得很快的唐睿拉住,“是找你的。”
宋安七回头,看见车窗探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瘦削的脸,似乎是怕他们走远了,还在叫,“唐律,唐律。”
“那是陈医生吗?”宋安七眯了眯眼问唐睿。
男人没穿白大褂,她不确定有没有认错人。但看着,是像她出事那天被送去急诊室里做手术的医生。
唐睿不快地嗯了声,车里的陈医生也看见宋安七了,顿时有点尴尬地抬头看着车外的唐睿,“唐律,不好意思,我朋友让我问问那个官司——”
“公事请先预约,我助理会排时间。”唐睿语气有所克制,但依然透着股低沉的情绪。
陈医生识趣地点点头,“那好,我让他来预约。唐律,打扰了。”
取车出来,车子驶进二环路,宋安七抿着唇,本来有些话要说,但看着唐睿似乎没心情。见过陈医生之后,他带着她很快地走去取车。他没发觉,整张脸绷得很紧。
唐睿话也很少,车开到宋安七家楼下,宋安七看他脸色不好,叮嘱他开车小心点。花枝那里,如果需要她帮忙,尽管开口。
“你照顾好你自己。”唐睿对她笑笑,眼里渐暖。
八楼到天台的楼梯上斜倚着个人影,看着眼熟。宋安七正要开门,瞥见了,想是陆希梵要吓她,她轻声轻脚上了几步,离他还有两步台阶远。
男人抬腕看着时间转过身,两个人对上面,同时愣住了。
到底是在大圈子里混的人,眨眼就镇定了。
史杰微微俯下头,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拨弄了一下表盘,抬头微笑,“我吓着你了吗?”
“……还好。”宋安七收回拍心口的手。
他和她说话都轻轻地,楼道里影影错错,仿佛一种刻意的奇怪的感觉。宋安七跺了下脚,响声震亮楼道的声控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史先生来这里是找……?”
“找你。”
史杰看了眼脚边的行李箱,扬起下巴温文尔雅地朝着她手上的钥匙点了点,“可以请我喝杯茶吗?”
灯光清晰地照出他眉眼的倦容,史杰一只手臂上搭着件深黑的西装,挽在手肘的衬衣袖子黏湿地贴着身体。在八月盛夏的日子里,这样正装只适合待在有冷气的空间。
“抱歉、抱歉。”宋安七从包里掏出张湿纸巾,撕开了封口递给他。
史杰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汗,笑了一下提起行李箱拉杆,“你别紧张。不方便打电话给你,所以我直接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