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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罗帐昏灯里(2)

    她目中满是哀求,但同时她的心像是堵在嗓子眼里,下一个瞬间就要跳出来一般,满是害怕。

    十一望着她,缓缓拂掉她的手,她一怔,看见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听见了他的回答:“若是你想,那就这样吧。”

    同三年前那般,如果她想,他便愿意为她披荆斩棘,至死方休。

    她也以为这一次,她赢得了他还有他们的未来,却没注意到他在回答她的时候,较之三年前多了一份犹豫。

    他想要的不止是她,这一点在他体会到权力的滋味之后,便就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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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寿宫内,有沉香燃烧,浓郁的香气很快便弥漫在整个宫殿。

    太后躺在座椅上,脸上写满了疲惫。

    “太后,平南王妃来了。”身旁的侍女云素靠近她耳边说了句,太后闻言,这才微微睁开眼睛。

    “妾身,见过太后。”织锦屈膝行礼。

    那躺在座上的女人,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待见到织锦之后,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转而便就成了冰冷,坐了起来,目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回忆,静静地望着殿下的女子,说:“你来了,平身吧。”云素将她扶了起来,她挥挥手,便自个儿下了殿,说:“想起来,当年若没有那件事儿,你现在当是陛下的皇后,哀家的媳妇儿才是。”

    织锦闻言,默然不语。

    她在织锦面前停下,微微笑了笑,看着她的额头,说:“当年手绘宫中女眷图,朱砂流转,芳华璀璨,你当为头筹。那时,哀家就该看到今日才是,只是棋差一着,竟到了今日。”她说着,目中便就染上了点哀伤,旋即转身,道:“平南王可都对你说了?”

    织锦一怔,平静道:“太后所言,妾身听不明白。”

    太后似是有些惊诧,旋即便就有了一丝无奈,带着一分怜悯以及不解。

    “太后,他说了什么?他对我又该说些什么?”

    她问得直白,丝毫没注意到太后脸上掠过的一丝厌恶。

    “这件事,你该去问平南王才是。哀家这边说不了什么。”太后说完,便就转身,不再看她。

    她的平静让织锦受不了,从入宫到现在,她心里对这个女人有的只是仇恨还有厌恶而已。太皇太后的事情,父亲身死,与这个女人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若非为了十一,她绝不可能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站在这里与她说话,可现在涉及到他,她发现自己根本忍受不了:“您把我叫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么?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吧,不如就趁现在,把一切都说明白了。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跟你交换。”

    太后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难道平南王妃就这点涵养?”

    “比起太后杀人不见血,织锦这些不算什么吧。”她回了一句,太后的脸,整个变成了铁青色,怒目而视,勉强压抑住内心的震怒,看了眼一旁的云素。

    云素迅速离开,织锦知道,这才是对话的开始。

    云素走后,太后静静看着她,说:“哀家要你帮哀家让平南王离开洛阳。”

    “十一会离开的。”她平静说了句,可不知怎的,心中却难掩那一丝不安。

    太后看向她:“哀家的意思是,让他永远都别再回京。”

    织锦看着她,目中露出一丝疑惑:“这是陛下的意思,皇后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似是失去了某些底气,转过身去,皱眉问道:“有何区别?。”

    “若是陛下的意思,那么平南王可保平安,若是倩儿的意思,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平南王,若是太后的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太后哼了一声:“织锦,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何必要知道这么多?”

    “我说过,我是在跟您交换。”织锦回了她一句,并不躲避她的目光,“您到底跟十一说了什么?”

    太后笑了,忽然问道:“三年前平南王手绘女眷图之时,你见过许妃,当还没忘记这个人吧。”

    她一怔,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何意思。

    太后微微一笑,看向她,目中甚至还带着某种纯真,但让人看了却不由胆颤,“先帝驾崩后,哀家便处死了她,凌迟处死。这女子看似柔弱倒还坚强,身上割了一千多刀才断气。”

    织锦一字一句听完,浑身冰冷。

    “当年端妃跟她比起来,哀家算得上是善待她了。”

    如一记闷雷,在她脑海中轰响。“嘭”的一声,猝不及防,让她一瞬间停下了所有思考,须臾,她看向她,而那个女人无比轻松的模样,似乎并不觉得这算得了什么,她看着她,抑制着,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显得颤抖,“所以说,当年是你害死十一的母妃?”

    “没错,是哀家下的麝香,可真正害死她的人却不是哀家。”她说着,目中露出一丝近乎神经质的兴奋,回忆着过往,冷笑着,凑近她的面孔,说:“是先帝,是先帝授意,害死那个贱人的人,是先帝。”

    对这个女人,织锦感到,心里面不仅是害怕更是同情,“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她笑了,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哀家在入宫之初就不信爱情,可陛下偏给了哀家希望,夫妻恩爱,鱼水之欢,可不多就便就有了端妃。人性?自哀家一面与端妃笑脸相待,一面在炉中洒下麝香的时候,哀家就不记得还有什么人性了。宫中这么多女人,可就只有一个皇帝,哀家不抢,别的女人也会抢,既然如此,哀家为何不争着爬上那个能与陛下比肩的位子?”

    织锦站在原地,只觉得双腿像是失去了只觉,挪不动,心闷得厉害,不由用手捂住。

    “你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么?”

    “那个女人死后,哀家是以为先帝便会回心转意,像以前那样常去哀家殿里。可是偏偏哀家打错了算盘,端妃死后,陛下便不断去找跟她模样相像的人,先是丽妃,后是宸妃,再后来就是许妃,可是不要紧,哀家一个一个都除掉就是了。”她说着,忽然看向织锦,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说:“这大齐皇室从来不乏情种,先帝为一个端妃眷恋至死,当今陛下对你念念不忘,平南王更是为了你愿意放弃声名地位,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对皇族中人来说,这些东西都只能奢望而已,爱情还有幸福?在皇室,多么可笑?权力会一步一步将他们从他们曾经的爱人身边拉走,先帝如此,平南王也是如此。既然结局都已经定了,你还念念不忘,执着什么?”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么?你的过去,还有忠告?”她眉宇间满是悲恸,深深皱着,盯着那个女人,对这样一个人,她觉得可怕而且寒心。

    她看得出织锦目中的鄙夷还有不解,这这不算什么,算来也有二十年了,自端妃死后,这些话放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愈演愈烈,午夜梦回,不是猛兽入梦便是孤魂野鬼飘荡在眼前,今天一并说了出来,她只觉得轻松,却没料到她的说话对象竟然会是织锦。

    “你问哀家想告诉你什么?哀家能跟你说什么?”她轻声一笑,淡然从容,不知何时,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而已。

    “太皇太后的事情,也是你做的?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她平静问道。

    “是哀家做的又如何?平南王知道自己母妃死于哀家之手的时候不也就这么平静离宫,第二日与陛下提出辞行么?织锦,你想的还太浅,有些时候,错的不一定就是错的,对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有些时候,错的,人们反而要把它当作对的,而对的,却恰轻被看成是错的。”

    第二日辞行?他知道当年母妃的死因,还如此淡然跟她说可以跟她一起回蓟州?回蓟州?离开他?如今看来,何尝不是她的逃避,她自以为是为了他好,不想他变成历史上说的那个宣武帝,可实际上不过是自己忍受不了,看不下去,但又舍不得离开他而已。说到底,是她自私了。

    她吸了吸鼻子,面向太后,让自己看起来无比坚定,“可是错的还是错的,对的也一定会是对的,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改变。”

    “织锦!”太后喊住了她,“只有你能让平南王彻底离开,只有你在这里,平南王才能有所顾忌,而陛下也才能彻底放过他。如果你当真是为了平南王好的话,你该留下。”

    她淡然回头,“十一的路,由他自己走,我不干涉,也再也不会让他做出会让他自己后悔的决定来。”她转过身,目中带着些许嘲弄:“太后是想软禁我么?如果有过这个念头,我劝你打消。太后既然爱过,那就该知道爱一个人不会愿意做那个人的枷锁,如果我不幸成了他的枷锁,我宁愿选择死亡。”

    太后身子一颤,堪堪扶住座椅,方才不至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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