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罗帐昏灯里（3）
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踽踽独行，跨过台阶，走上了那个最高的位子，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又冷漠，看着那门口充沛的光，淡淡道：“可平南王不会为了感情而放弃自己的权力。织锦，你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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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已经暗了下来，她走在回去的路上，路两旁是成排的香樟树，风一吹，天上便有满天树叶飘落下来。
车驾在身后跟着，她停下了步子，仰头看着满天的落叶，忽然的一块石子扔了过来，她腿一疼，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几个孩子愣了会儿，看见她身后几个见状的护卫满脸怒色的模样，立刻拔腿就跑，唯有一个女孩儿手里拿着弹弓，嘴巴长的老大，愣在原地，呆了半会儿才想起来要跑。
“夫人……”王府护卫走了过来。
“我没事。”她说着将头上的香樟树叶摘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儿逃跑的方向。女孩儿起初一个劲儿地跑，生怕被人抓到，可渐渐地却自主停了下来，而后扭过脑袋，看了织锦一眼。
织锦看着她，目光平和没有丝毫波澜。
女孩儿一努嘴，显然很不情愿，但却又飞快跑了过来。
“你们先回府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可是王爷交代过要属下保护好王妃。”护卫有些犹豫。
他们也是职责所在，织锦不想他们受罚，只好作罢。
女孩儿在距离织锦十几步的地方停下来，而后小心翼翼迈着小步子向她走来。
织锦笑着看着她，蹲下身子，问：“你叫什么？”
女孩儿有些怕生，嗫嚅了半天才说：“我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织锦一笑。
女孩儿不语，皱着眉，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说。
“夫人，”护卫皱了下眉，说：“这孩子怕是个孤儿。”
“孤儿？”
“这些年来，边疆战火频繁，城中流离失所的人，不在少数。”护卫回道。
织锦搀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她脸上的脏污抹掉，站起身来。
那个时候，女孩儿五岁，失去双亲的时候，她不过三岁，什么都不记得。唯一知道的是，那一天洛阳街头那个对她微笑，平和无比的女人那天之后会成为她的母亲。从今以后，她有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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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王府。
照顾孝儿这种事，她从未做过，于是乎，等到十一回府之时，她才帮丝言穿戴好衣服，整理好房间。
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
门被推了开来，是十一。
夜已深了，丝言躺在她身上，才刚睡着。
她把食指搁在嘴唇上，示意他先别出声，然后便小心翼翼起身，手臂揽住丝言的小胳膊，另一只手抱住她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丝言有些迷迷糊糊，织锦笑着小声说：“我们上床睡觉啊，乖。”
十一倚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等到她将丝言放到床上，关了门，便搂住了她的腰。
耳边冷风习习，虽是四月天气，依旧不失寒冷。
“平南王妃是已经有了个孩子了？”语气之中略带调笑。
织锦被他扣着，就这么抵在门口，她担心弄醒丝言，但又挣脱不了他，便就索性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后退了几步，面对着他，问：“你不喜欢么？”
是征询的语气，可她已经先斩后奏了，他能不同意么？
“倒并非不喜欢，而是担心以后你若是一门心思放在丝言身上，冷落了我，可就糟糕了。”他含住了她的耳垂，微微一笑，说：“不过，说到这个，爱妃打算何时给本王生个孩子啊？”
语气说不出的诡异还有暧昧，一点都不像他。
她一怔，脸一红，找不到话来说，只觉得心怦怦跳了起来，乱得厉害。
他们身子期近，初时还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时间一长就越发觉得诡异，双方身子都热了起来，她抱着他的脖颈，双手搭在一起，已经有些汗湿。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迷离，里面流露出的情愫她不难理解，她嘴角微微勾起，便吻住了他的唇。他了然，便打横抱住了他。
他踢开了房门，忽然听到她喊他：“十一……”
“怎么了？”他问。
“不管怎样，不要为了我而放弃什么或者逃避什么，可以么？”
他一怔，旋即笑了，问：“有何不可？”
他越是淡然，就越让她觉得自己自私。他能为她做这么多，甚至不惜放弃深仇大恨，一味姑息，一味逃避，这一点都不像他。这样对他真的好么？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他带上门，将她平坦放在床上，俯身而下。
她忽然抵住他的胸膛，但很快地，她的手被他抓住而后他的吻便就那么落了下来，渐渐抽走她的全部理智。
“答应我，好好照顾丝言。好么？”
“她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两个人的女儿。”他说。
一夜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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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洛阳。
天边浓云翻滚。
离开之时她最后一次去了趟萧王府。景物依旧，人却已不复当初。
她最后看了眼那曾经繁华的府邸，便就上了车驾。
队伍行至横桥之外，却看到马元忠从不远处纵马而来，身后似乎是陈王：“平南王且慢！”
车队很快停下，十一下了马车，问：“两位行色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马元忠滚鞍下马，皱眉拱手：“陛下病危，请平南王火速入宫。”
十一神色大变，问：“何时的事？”
“昨晚陛下偶感不适，至今日一早竟卧床不起，陛下念及王爷，故而派末将传令。”
十一皱眉深思，片刻之后，便拉开轿帘：“事不宜迟，织锦，我入宫一趟，去去便回。”
她点头回应。
十一微微皱眉，看向陈王，拱手道：“织锦，就有劳陈王照看了。”
陈王拱手，坦然一笑，道：“本王定当竭尽全力，保织锦无虞。”
马元忠目中露出一丝犹疑，转瞬即逝，须臾，说：“平南王，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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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风，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他走了。”陈王看着那一抹白色背影消失，目中是似乎有了一份无奈。轿内的人听着他这一句，心中不安，接着便是难掩的等待之中的失望，渐渐渗透入骨。
轿帘被掀开，陈王看着她的脸，不过短短一月，她已瘦了那么多。这段日子，她受得太多了。
“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
这一句，是请求。
陈王微微笑了笑，说：“你该比我更了解平南王才是，他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凭他的心思不会看不出其中诡诈之处。陛下的那些手段，在他面前不过尔尔。”
她的手拉住轿帘，看着脚下的某个地方，有些僵硬，目中是让他不明的情绪，“可是，我担心他。”
担心？这一点，他读到了。
“既然担心，为什么还要走？你不是已经嫁给他了？决定同他一起生活了么？”陈王不明白她不日之前的拜求，求他帮她离开平南王，而此时此刻，她脸上，身上的动作，却无一不显示着，她对他仍是有情，且难以割舍。
“还是因为，只有五年？你挨不住，守不住了，还是他对你不复当初了？”陈王试探着。
她沉默了一会儿，就那么坐在车板上，身后是落下的轿帘，随风晃荡了下，便就归于平静。
“他对我很好，我知道，就算他知道我只有五年可活，也不会离开我。就算心里面那么觊觎那个位子，为了我也可以说放下。就算有深仇大恨，也可以为了我而搁置下来。可这正是让我不能忍受的地方。为什么总是让他为我牺牲，总是顺从我？”
“织锦，这样不是很好么？”
“不好，一点都不好。”她看向陈王，目中渐渐便有了湿意，定定道：“我不希望我的感情会成为他的负担，阻碍掉他所有的事情。你不知道他的结局，他会……”她止住了，闭了闭眼睛，目中有千百般的苦楚，“我不想面对，当初是因为害怕，可我现在害怕，担心的人只有他一个。”
“娘，”丝言不知何时从轿帘中钻出来，怔怔地看着织锦，问：“娘，爹爹怎么了？”
“爹爹没事，”织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很快把眼角泪水抹掉，说：“只是娘要走了。”
丝言从她怀里钻出来，一双大眼睛定定看着织锦，问：“娘为什么要走？”
“娘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呆一会儿，有段日子回不来了，不过有一天娘一定会回来看丝言的。”
丝言听着，眼里面就有了雾气，两只小胳膊紧紧抱住她的腰，不让她走，“娘不要走，丝言不让娘走。”
陈王看着这一幕，偏过头去，看着不远处，说：“本王去帮你看看他，其余的都安排好了，至于要不要走……”他看了眼丝言，说：“你自己决定。”
“陈王，”织锦看着他，诚恳道：“谢谢你。”
“当初我让你嫁给我，即便无夫妻之实，有夫妻之名，平南王也该死心，若是如此，何来诸多事端？”陈王一时间收不住，说了这句之后，方才察觉到有些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