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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药引

    栖月微微蹙眉。方才还不确定,此刻非常的肯定。这个男人,对她有着浓重的敌意。没有刻意掩饰,也没有刻意针对。一切自然而然,反而让人觉得自己是多想。

    但,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一号敌人?她仇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这样邪肆得阴阳怪气的。

    又是几日。

    栖月忍受着瘫痪者的日子,终于等到“先生”说,可以拆掉绷带了。但,还不能下床。虽然先生对她有敌意,却并没有趁机报仇。栖月懒得思考追究其中缘由,难得的做了一回乖宝宝。 她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去置气,她区分得出来,先生说得话,那句是真哪句是假。而且,比起之前,至少现在能说话了,栖月很知足了。

    “我的毒能解吗?”看着又在案桌边鼓鼓捣捣的先生,栖月问道。这几日,她都忍耐着不去问她自身情况,也等不到先生的主动告知。忍无可忍,只能开口询问。

    先生却没有回答她,又鼓捣了好一会儿,他转身,端着一叠绿得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东西,邪气的看着栖月,道:“能,怎么不能?你当先生我是吃白饭的吗?”

    栖月默然。

    “先生自然是无所不能。随时随地都不忘了戏谑人。”说是戏谑,还算是客气的。

    先生挑眉,显然没想到栖月竟然敢在这种处境下回口。她就不怕他“公报私仇”吗?哪怕不能弄死她,随便搞点小动作,也能让她痛苦一生。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药我准备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还差一个引子。”

    “引子?”

    先生挑眉一笑,笑容带着蛊惑,“千丝蛊一直没有现成的解药的原因,一是配药得根本根据中蛊者自身情况配置。人与人各不相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那么点点的误差,就会要了人一条性命。二是,得有人甘愿奉献。”

    “甘愿奉献?什么意思?”栖月想到了什么,眉目一沉。

    “北堂楼主不是想到了吗?没错,解毒必须由人来做引子。千丝蛊是在宿主体内分裂,原本服下的蛊种在分裂后就死去。换句话来说,千丝蛊一出生就在宿主体内,和宿主相融。经由成长期,对宿主的身体可谓是熟悉之际。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引出狡猾又善于隐藏得千丝蛊,简直是妄想。”

    “所以得要引子?”

    “北堂楼主聪慧。正是如此。”先生笑得邪恶,那双眼闪烁着的光芒, 让人头皮都忍不住发麻。“只能让另一个人服下千丝蛊最喜欢吃的东西,也就是这个。”他看了眼手中绿幽幽的东西,“然后通过结合,过渡到引子身上,再灭之。”

    “结合?!”栖月愕然,照他的办法,要想解除蛊毒,必须得和一个男人交欢。而且,必须是男人!不然,谁能告诉她,女人和女人,如同真正的身体结合?

    想也不用想,栖月立刻回绝,她接受不了被男人触碰。究其缘由,十分可笑!

    挑挑眉,先生将配药小心放在桌上,幽幽道:“随便你。除此之外,普天之下,绝对没有第二个方法。”稍顿,他冷冷的看了眼栖月,“你这么想死,倒是早点说出来。害我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真是倒霉。”

    他说完就朝门口走去,在快要出门时,顿住脚步侧头道:“我去告诉夫人,你不想活了。还请北堂楼主稍后好好与夫人解释,是你不想活了,不是我不想救你!在此,感谢北堂楼主让我省了那么多麻烦。”说完,潇洒的拂袖而去。

    栖月默然,静静的看着床帐,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

    脚步声临近,栖月也没有回头看,但她知道,先生的夫人来了。她虽然对那个邪肆又对她充满敌意的先生的夫人很感兴趣,此刻却没有心情。 一心沉沦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北堂小姐。”

    她的声音冷淡,那不是源于彼此都是陌生人的冷淡,而是发自骨子里的冷与淡。那是对谁都无法改变的态度,除非,是她生命力至为特别与重要的存在。

    栖月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本能的斜眸一看,瞳孔骤然一缩,“诸葛苏青!”她瞬时明白,“先生”口里的“夫人”和“他们”是指的谁。

    诸葛苏青在这里,明蓝卿傲肯定也在。“秋祭”他们并未参加,但拍卖会的请帖在她出事之前还未定下来,哪怕之后明心楼很快定下名单,他们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除非,有人提前通知他们。

    想起镜月递交名单时的那一幕,栖月心中骤冷,镜月啊镜月,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而诸葛苏青救了她,只是巧合吗?

    不知栖月心中千头万绪,诸葛苏青平静的看着她,声音依然冷淡。“听他说,你不愿意解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诸葛苏青道:“为何不愿意?不愿与男人结合吗?”从他转述的话语,聪慧如诸葛苏青,轻易就找出了症结所在。冷淡平静如她,也有些诧异。没想到,成就了那般大的事业的女人,竟然会在意这些。

    说起来,诸葛苏青的思想,也称得上是奇葩。在这个女子贞洁第一、性命第二的年代里,她竟然将一个女子最为珍贵重视的东西,视为敝履。

    “如果让七王妃选择,对七王爷的忠诚和自己的性命之间,你会选哪一个?”

    诸葛苏青毫不犹豫的道:“性命。”见栖月一怔,她继续道:“没有性命,什么都是虚无。所谓忠诚,我不否认建立在死亡之上显得更为诚挚。但选择了生,就等于毫无忠诚了吗?如果,他因此在意介怀,那么,他就不值得我付出忠诚一物!”

    “七王妃说得倒是容易。”

    “北堂小姐心里歧视这种人吗?如果是,北堂小姐为何要救那么多因此轻生的女子,并为她们换身份重生于迷仙楼?还是说,此举不过是为了展现北堂小姐的善心?”

    栖月静静的看着诸葛苏青,毫不惊讶她会知道这些。对于救人的事情,她不想解释,收回视线,望着雪白的床帐,道:“单纯觉得恶心而已。多谢七王妃关怀。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就不牢你操心了。”

    “恶心?”诸葛苏青无法接受和理解这个回答。但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深知劝说不能,只能道:“命是你自己的,珍惜与否,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

    栖月失踪的消息,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几日下来,变成栖月外出,被山贼抓了去。虽然这传言假得可笑,但荒谬的是十个人有九个人都相信了。

    人,其实很喜欢看别人落难。

    所以,哪怕是栖月安然回来,她的名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坏掉了。纵使她不在意,但这会让以后许多事情多了不必的阻碍。

    当轻尘知道这消息是谁散发出去后,恨不得立刻前去,将那人碎尸万段。却被明心楼阻止。

    最近一段时间,明心楼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她疲倦的对轻尘说,栖月留着她还有用,不然为何还容她在这里嚣张?

    简单一句“栖月还需要”,轻尘的怒气就压了下去。沉默的离开,继续去寻找栖月的行踪。

    他们可以说是倾尽了所有力量,都没有找到栖月的下落。那么原因只有一个:有人在阻止。但是,他们想象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在阻碍他们?朝廷都没有这样强大而缜密的力量。

    这一边。

    诸葛苏青沉默的站在大榕树下,一旁是檀香袅袅。褚月正漫不经心的弹着琴。琴声如他此刻的状态,但听着十分悠闲舒适。

    她身后紧闭的屋内,坐着两个原本应没有丝毫牵扯的大人物。

    相对而坐,是为地位的平等。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静默以对,都在等着谁先忍不住。

    最终,是某人有恃无恐,对面的白衣男子主动开口,打破了一室沉默。“她还是坚持吗?”

    “是,苏青也去劝说过几次,她始终坚持。”稍顿,意味深长的看着白衣男子,“你比我更清楚,北堂小姐有多么的固执,灵王殿下。”

    白衣男子正是蓝苍国灵王东方伯灵,而他对面笑得让他不悦的玄衣男子,正是颜水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七王爷明蓝卿傲。

    没多少人知道,他们会在这除了偏僻安静之外,普通得毫无出奇的地方见面。而且,看样子,他们似乎还很熟悉。

    东方伯灵蹙着眉,素来温润的眸子,写着深邃幽沉。半响后,他道:“还有几日?”

    “明天是最后期限。若是子时之前,再不治疗,就等着为她收尸吧。”明蓝卿傲说得简单。但栖月说到底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对栖月也仅仅止于欣赏的程度,还不足以让他为她操心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见东方伯灵蹙着眉看着茶水倒映出的自己,明蓝卿傲又道。

    “我想不到第二个办法。”

    明蓝卿傲懂得他打谜语般的说辞,沉吟了一瞬,道:“你确定如此?”对于栖月和东方伯灵之间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很理解栖月对东方伯灵的隐瞒而生气,却对她就因此不再原谅,视对方为陌路人的行为表示叹息。

    说到底,还是爱得不够,才不够信任。

    “不然呢?”东方伯灵也很忐忑,他说不出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栖月宁死也不愿意接受别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只是作为药引,他很高兴。哪怕深知,栖月这么决定,并非是为了她他。

    难过的是,她如此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为的是那个他也不能理解的理由。

    “东方,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是该坦诚时不够坦诚。”明蓝卿傲道:“方临雨恐怕临死都不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哪怕知道,十之八九也不会因此原谅你。你或许觉得,这样做很肤浅,但人就是如此,哪怕再聪慧的人,也有自己的心结与心魔。一旦介怀,心魔必生,心结由此而起。以后不论是什么事情,都会带着一点偏见。”

    “就拿方临雨来说。你一直不允许他报父仇,因为真正杀害他父亲的人,是他的母亲。他却以为,她他的母亲为他父亲殉情而亡,实际上却是在别的地方更名换姓,活得潇洒自在。为父报仇,是他活着的意义,也是他此生的夙愿。你却一而再的阻止,甚至不惜用身份压制。你是为他好,可他知道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东方伯灵毫不惊讶明蓝卿傲为何会知道这等隐秘的事情。

    想要得到一个人,必须先了解他。当初,明蓝卿傲对他说了无数次,让他将方临雨让给他。以方临雨的才智谋略,却因为身世不得不活在黑暗中,实在是浪费。所以,明蓝卿傲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与时间,才在东方伯灵故意疏忽下,将方临雨的过去调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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