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魏国宫 贡女殿
黄昏时分,贡女殿终于又迎来了两个女子,阮宛珂从南房的偏殿走出来,迎面撞上那两名贡女,思索着行了礼。
“两位姐姐安好。”
“怎么,竟是你?我方才来的路上还想着,以为与我们一同入选的是司马家的小姐玲珑姑娘呢。”
其中一个粉衣黄衫的高个女子斜目昂首,似是瞧了如何嘲讽一般的意味。
阮宛珂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色,“这位姐姐入选亦让我惊奇,我也认为只有司马玲珑与我一起方才不辜负这贡女殿的秋色美景,姐姐实在是忒煞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片子!你可知我是哪家的千金么?”
那高个女子怒目圆睁,气势凛然。
“我乃当朝一品何大人之女何师师,若是得罪了我,你莫说在贡女殿的日子不好过,来日想封个好品阶,也是做梦!”
“是么?”
阮宛珂冷声扬眉,“你即便是家世再如何显赫,亦高不过魏王去,魏王尚且留下了我,你又能怎样只手遮天?堂堂何府的千金便如此作践辱没家门么?”
“你。。。!”
何师师恼羞成怒,扬手便要打下去,阮宛珂未曾退让半步,反而将身子迎了上去,另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绿衣女子却在这时拦下了何师师。
“何姑娘,天子重地,岂容你放肆?”
“怎么,你是哪家的,井然敢管我?”
绿衣女子面色凛然,“家父水运总都统陈秉章。”
何师师听闻微微蹙眉,似乎不信。
“你是陈惜容?”
“正是,如此,何姑娘还动手么?”
何师师迟疑着放下手臂,又望了阮宛珂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何师师虽然貌美,却自恃家世目中无人,能从三摆明贡女之中脱颖而出自然更是春风得意,难免一时忘形,可她听说陈家,也不禁矮下一头来。
只因陈秉章是魏国的开国老臣,虽然与何师师之父同为当朝一品,但为着魏王“重武轻文”的思想,显然陈秉章更是略高一等,素有“西武陈家”之称。
这陈惜容是陈家的独女,年方十九,誉满秦淮河畔,多少文人雅士争相与其和诗,只为一睹魏国才女风采,十五岁之后据说提亲的人一直从府邸大门排到了北街的河堤之上,却被陈老爷以“女儿有凤临天下之相”推辞婉拒了,传说之中的女子果真不失家门风范。
见她败退了百般刁难的何师师,阮宛珂也感激不已,她上前一步盈盈拜了一礼。
“谢陈姐姐解围。”
陈惜容笑着扶她,“你可是玉姬妹妹?”
阮宛珂一惊,“陈姐姐怎知?”
“我从选妃的大殿中出来便听许多当值的宫人议论纷纷,说有一名姓玉的贡女很得魏王的喜爱,第一个便送来了贡女殿,本就仰慕不已,那何师师也太自不量力了,她若非倚仗她父亲功劳,哪里能赢得了诸多才貌出众的贡女呢?”
阮宛珂心下倒是很喜欢这个心直口快的女子,每一国的公众各有不同,可尔虞我诈大抵一样,若能得一知己,也算在暗流涌动之中有一叶扁舟了。
皇宫里的人总爱把每件重要的事放在黄昏去做,似乎是规矩,又似乎是命数,比如选秀,比如赐死。
阮宛珂在来时的马车上都已想好了自己的去处,若是中选了也便罢,若是未中选,是宁死也不能再回到如意阁了,她虽喜欢那里的清净雅致,只是白玉必会将自己送回齐国,她也实在不愿。凭借自己的天资,入选本也是意料中事,可到底能从三百贡女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凤喜枝头的三人,也是意外之喜了。
晚膳后,司婢府的公公带了位年长的嬷嬷到贡女殿,说是给三位姑娘教习规矩的,何师师还是一贯的傲慢,并不将嬷嬷放在眼里,一进殿中便旁若无人的吵嚷起要喝茶来,弄得一众婢女宫人手忙脚乱。
阮宛珂和陈惜容各自向教习嬷嬷行了礼,这才落座。
“奴婢是王后娘娘特意吩咐来给三位姑娘讲规矩的,王后贤德,让三位姑娘在成为正式的主子之前先熟悉魏国宫中的等级规矩,以免来日方长做错了什么事遗笑大方有失体面。”
三人听着各有心思,一是纳罕为何已中选了却还不封犒,二是对于只见过一面的王后娘娘好奇不已,她似乎很得魏王的尊敬,却不比郑夫人的独占恩宠,位置似乎尴尬。
“奴婢姓崔,宫中的粗使下人叫我崔嬷嬷,三位姑娘也可以这么叫我,咱们魏王的后宫之中只有两个在位的妃子,王后和郑夫人,本还有两位才人,因为触犯了宫规被打入冷宫,已有几个月了,故而后宫萧条。不过魏王向来不喜欢流连与后宫之中,一月中有一半的日子在御书房和练兵场度过的,剩下的大多是在郑夫人宫中,但是王后娘娘贤淑,也很得魏王的敬重。”
“那么郑夫人可是如外界所传言那般,以倾城之貌得幸于魏王?”
何师师脱口而出,引得崔嬷嬷脸色一沉,“姑娘这话错了,王后和郑夫人皆是倾城之貌,可魏王不重色,而是更看重两位娘娘的才品德行贵重,咱们魏王可不是寻常的人物,若是爱色,早不知后宫佳丽多少了,何来两位妃子呢?只有美貌是不能在魏国后宫占下一席之地的。”
何师师被崔嬷嬷的讲教羞得红了脸,吐一吐舌便再不出腔了。
“后宫等级森严,一级压制一级,妃嫔应该严谨遵守,不可以以下犯上或者倚仗位高而欺凌后嫔,这第一级是王后娘娘,接着是第二级的贵妃和夫人,然后是第三级的美人、才人,最末是第四级的容女和庄人。三位姑娘会在十日后的大殿选中各自一展才艺,届时魏王、王后和郑夫人会列席,位分高低当日即可定下了,只是初封等级不会过高,大多是容女和庄人,最高的不可越过美人和才人,大抵如此了。”
“那么郑夫人也是这样一级一级熬上去的么?”
陈惜容听得兴致颇高,不禁喜颜问道。
“正是,郑夫人先是封了容女,后晋为美人,生下了颜妤公主才晋封了夫人。”
阮宛珂沉默半响,才轻声问了句,“崔嬷嬷,魏王后宫如此凋零,想必子嗣。。。。”
“魏王只有颜妤公主一个女儿,尚无皇子。”
崔嬷嬷说罢转而又笑道,“当然,魏王既然已选妃入宫,自然有子嗣繁盛的一天,三位姑娘若是来日能为魏王诞育一儿半女,位及夫人贵妃也是指日可待的。”
与何师师和陈惜容的欢欣不同,阮宛珂倒是显得平静许多,魏王的从前必然嗜血狂愤,本就有伴君如伴虎之称,能在这样的男子身边保命已属勉强,又怎敢奢望荣宠一日呢?只不过将就着度日罢了。
相比何师师及陈惜容的显赫家世,自己能够中选的原有本就是个疑问,她们尚且有前朝作纽带维系,在后宫只要不犯下滔天大罪就可独善其身,而自己则显得太过孤立无援,加上何师师与自己第一日便不睦,往后的时日更加如履薄冰了。
崔嬷嬷直到三更天才从贡女殿告辞,三人早已是从起初的兴致勃勃听到筋疲力竭,何师师由婢女搀扶着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冲着门口啐骂。
“呸!什么老巫婆,说了这样多的废话,那日成了名正言顺的主子,一定要你好看!”
她说罢扭着身躯拖沓着步子回了东房。
陈惜容扯了扯嘴角,并没有急着走,“我方才困意倦浓,可惜那位崔嬷嬷讲的热闹,装作没有看见,现下我也不困了,早在自己府上的时候便听说皇宫里的夜最是动人,玉妹妹若是愿意,不如我们同在南殿赏月吧。”
阮宛珂初入魏国亦是不自在,本就是难眠之夜,有个人秉烛夜谈也是段佳话,便欣然答允了。
婢女搬了软椅到南殿的院子外面,一汪清冽的湖泉在月下泛着皎洁清幽的微光,几条烁烁闪光的金色虎尾鱼在水中摆来摆去,看得两人不禁心中愉悦起来。
“方才进宫第一日,我便想家了,看这鱼儿也能自由自在,不怕妹妹笑话,我倒是懒得做人了。”
陈惜容眉团微蹙,幽幽的叹了声气,在如水的夜色薰薰中散开,倒像是一支幽怨的曲儿。
“姐姐与家人虽然隔了一道城墙,说来却也近在咫尺,我却与家人相隔千里之外,异国山水再美,终是陌水之滨。”
陈惜容听了不禁惊诧,“怎么,玉妹妹家眷没有随来魏国居住么?”
阮宛珂摇摇头,一双眸子暗淡下去。
“家在齐国洛阳,倒与魏国相近。”
陈惜容听了点点头,笑着劝慰。
“既是不远,来日妹妹若得圣心,总有归宁省亲的一日,或是亲人觐见,团圆也非遥不可及之期。”
阮宛珂听罢不由得更是悲从中来,亲人相见么?父王还是白玉?自己已是玉姬,玉姬的亲人可不只有白玉一人么?他可有想见的心思?他恐怕只想着颠覆齐国为纯星报仇吧,自己是纯星的重生,亦是他仇恨的牺牲品。
“如今战火似是一触即发,齐王一心吞并天下,楚国燕国也是蠢蠢欲动,可我瞧着魏国却歌舞天下,乐得自在,可是魏王并无雄心壮志?”
“玉妹妹非魏国中人,想来不知魏国奇异,齐王纵然雄心伟志,却也拿魏国无可奈何。”
“哦?”阮宛珂听罢不禁好奇,“陈姐姐,这话怎么说?”
“魏王是西域宝驾国王座下的旷世三将之首,自然有绝世武功,而其余二将紫翊、蓝翎,亦在魏国跟随魏王左右,集绝天下武学在身,齐王妄求,岂非水中捞月?”
“怎么,旷世三将皆在魏国么?”
阮宛珂心中震惊,白玉乃是绝世四将之首,这天下武功最是出神入化的七人,究竟有何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们倘若一较高下,又是谁能更胜一筹呢?白玉想要颠覆齐国,那他又为何将自己送入魏国呢?
阮宛珂想得头疼,不禁凝神蹙眉,许久才道,“陈姐姐可见过他们么?”
陈惜容点头,“蓝翎和紫翊名如其人,分别长了一双蓝色的眼眸和紫色的瞳孔,看上去神秘莫测又淡漠冷峻,我只在魏王祭拜天神游街的时候随父亲见过一次,传说他们武功高深莫测,可令水火听命,可招风雷相助,与他们交手几乎无人能幸存。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任凭其余诸国再如何虎视眈眈,也未曾敢侵犯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