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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齐国宫 追捕

    阮宛珂亦是不知,自己如何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昭仁殿,她恍惚中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冲过,下一刻,回神之际,那身影竟已落在身前。

    “你是谁?”

    “宣王璞仁。”

    阮宛珂低眉,方才,璞贤曾说,他杀臼室亲王皇子,宣王,也为时不远了。

    ”你快走,齐王,要杀你。璞辰皇子已在天牢,下一个必是你了。“

    阮宛珂拉紧他的袖子,一丝紧张焦灼之情浮上脸庞。

    璞仁见她如此,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何如此担心我的生死安危?“

    阮宛珂一愣,”我只是不愿,看他一错再错。“

    璞仁定定的凝视着她,许久才道,”跟我走。“

    阮宛珂抬头,这一次竟换她不解。

    ”璞辰和冷仇,在乾坤门外的马车上,我来接你。“

    ”你将他们救出了天牢?“

    璞仁一笑,那笑中分明是傲慢和得意。

    ”只要有我,璞贤,绝不会伤及他们毫分。“

    他顿了顿,”现下,你也是如此。“

    下一刻,不容阮宛珂多想,她只觉身子轻盈跃起,在璞仁的怀中,自地面升腾,凌空飞起,雪花簌簌,尽数浮在面庞,融化,消失,只留下一道水痕。

    她睁开眼,璞仁竟长得和璞贤如此相像,她虽不知,这宣王,究竟有什么本领可以摆脱齐国君王的追捕,却总好过,在这里为人鱼肉。

    ”你若是顾及你妹妹,却不必如此,你妹妹已是璞贤手中唯一的筹码,他只会善待于她,断断不会送到花街任人轻薄。“

    这幽深的声音自阮宛珂的头顶响起,她忽而,在这乱世笙歌,硝烟釜中,隐隐感到一丝宁静平和。

    她回眸,望着已在脚下几十米之远的齐国土地,竟不自觉湿了眼眶。

    我的仇人,我的不舍,我的一切。

    璞贤,蓉儿,复仇。

    她将目光移向漫天浩瀚的苍穹,落雪如梨花粉白倾洒,这一年冬,齐国大雪未歇。

    可是既是如此,这世间至纯至白之物,仍是洗不尽齐国,一地血河。

    再次醒来,已是数日清晨。

    在马车里的一夜颠簸,虽然睡不安稳,却也踏实。

    这一夜飞奔,不知逃了多远,阮宛珂掀开轿帘,竟已置身山林之中。

    她回眸,看见轻轻蹙眉也睁开眼的白玉和冷仇,到底是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经昨晚自己以璞仁带来的药裹敷一夜,那伤口早已止住了血,有些愈合之势,她笑着,跳下马车自河边舀了一桶清净的水,又折回马车内。

    ”雪后融水,最是干净,喝了还能包治百病。保你中午便生龙活虎。“

    阮宛珂看着白玉,眨眼笑道。

    白玉低眉,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阮宛珂黯然,又递到冷仇唇边,他倒渴了,一仰脖便全喝了下去。

    他一抹嘴,看着白玉。

    ”四皇子。我知道你为了什么。“

    白玉并不恼被人看穿,而是低下头去,看着自己一身被刀剑划破的黑衣,笑了。

    ”如此狼狈,我倒是真未曾想过。“

    璞仁自马车外面探头,也是一笑。

    ”这样清风初晨,朝霞弥漫,又有佳人相伴,就是再如何狼狈,也是欣愉。“

    阮宛珂被这话蓦地惹了脸红,她拾起竹筒,兀自跑了去舀水,白玉看着她的背影,”昨夜,我们被押往天牢,她被璞贤带去昭仁殿,不知说了什么。“

    璞仁幽幽笑着,负手而立,经风吹过,说不出的英姿硕硕。

    “四弟,你会不知么,只不过你不敢相信,你将她送入魏国,全然不顾她的生死安危,只是一心想着你的夺位大计,而她,却能在紧要关头,舍了自己性命,不惜抗旨,也不愿杀你。”

    白玉听着,眸子更加黯然,却不易觉察的闪过一丝安慰之色。

    “玉姬,我到今日,才发觉,竟看不透她。”

    冷仇看着那逆光而立于岸边的阮宛珂,风吹拂她微微凌乱的秀发,挡在脸上,一泻倾国。

    “她与纯星,与慕央,太不一样了。”

    “她们只会唯命是从,却也愿为我而死,只是玉姬,她更有自己的心思,这份心思,更是纯良,若我是他,必也视若瑰宝。”

    “是谁?”

    冷仇看向白玉,一丝不解。

    “自然是杀你们的皇帝。”

    璞仁仍是不说则以,一说便是惊天动地之语。

    “你还看不出,璞贤舍不得杀她么?既是魏国后妃一律充为官妓,唯独她,被养在深闺花巷,同主子并无半分区别,昨日,她助你们杀侍卫,本应按照乱党处死,可你们被发落到天牢,她却可以安然无恙,璞贤,总有一日,会栽在这个女子手上。”

    临近中午,璞仁带着他们进了山林深处,靠近河岸一旁的竹屋,正是他们的落脚之地。

    阮宛珂并不喜欢长安街的繁华,洛城河滨的热闹,唯有这依山傍水之地,最能打动她的心肠。

    可惜,乱世不由自己。

    曾经是,为了楚国。

    如今也是,却不知为了谁。

    楚国么。

    报杀父夺城之仇么。

    还是魏国,亦或是自己。

    她坐在河岸的桥上,双手抱膝,定定的看着桥下一方木筏,那尽头通往何处,她却不知,只是若有追兵前来,这一方只能容纳四人的竹笺,刚好。

    看来他们果真蓄谋已久,白玉,现在该是璞辰了。

    他为的许并非是江山帝业,而是当年璞贤领兵围剿,杀死纯星的仇恨。

    这也许在一个至情深刻的男子心中,比什么深仇大恨都更要致命。

    璞贤,也确实错了。

    他若没有一念之错,杀了纯星,也许今时的璞辰,便会带着纯星,泛舟青山绿水间,不问世事,神仙眷侣。

    那么璞仁呢。

    这个自始至终神秘莫测的宣王。

    从未听说。民间、后宫,既是偶有议论,也是轻描淡写。听说他的政才远在璞贤之下,领兵打仗更是逊于昭王,唯有精通风月诗词,却是无人匹敌的闲赋雅致。

    阮宛珂望向正在竹屋一侧喂马的璞仁,不禁拧眉纳罕。

    他怎会卷入这场白玉与璞贤的争斗之中?为了女子,不会;为了江山?若是如此,凭他的身手,必是不会耽搁至今才行动;为了兄弟之义?为昭王报仇,或是助白玉一臂之力?

    阮宛珂愈想愈头疼,她收回目光,下一刻却被冷仇的一指禅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吃痛的揉着肩膀被他击中的地方,凝眸。

    “你伤好了?”

    “我是什么人,自然不会在乎那一点小伤。”

    冷仇笑着,在这山林之中,合着阳光,看上去格外温暖安宁。

    冷仇竟也变了,曾经于碧秀山那段时光,他傲慢不羁。冷漠残酷,每日只以剑枪为伴,日出而走,日落而归,阮宛珂以为他最爱习武,乐此不疲,后才才渐渐明白,他竟背负着对一个皇妃的默默情爱,徘徊辗转在血海深仇的边缘。

    “你似乎,很喜欢郑浣娆么?”

    阮宛珂控制不住心底对这个男子的窥探,她忍不住问了句,可在看到冷仇瞬间变了的脸色时,她就后悔了。

    “我记得,昔年,你对白玉和纯星,也是这样。”

    冷仇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远处的笼罩在金黄色光晕下的群山。

    “探听别人的秘密,你为此才能活下去。”

    冷仇忽而笑了,“你喜欢齐王么?”

    阮宛珂一愣,将头别过去。

    喜欢么。

    不知道。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喜欢。

    璞贤是在上官云风之后,唯一一个给了自己很多美好回忆的男子,后来,她又遇见了元晗,可是他爱的是慕央,是那个与自己同为细作的女子,略有些不甘心吧,直到元晗死在自己的面前,那一瞬间,她才明白,自己或许也爱他,在不甘与嫉妒中,慢慢爱上的。

    至于璞贤,此时此刻,唯有一腔恨意,无以复加。

    “若是你喜欢他,那么你便是第二个郑浣娆。”

    “为何要将你短命的主子比我?我为何不能是齐国后宫最幸运的女子?”

    阮宛珂忽而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立时一愣。

    “我并未有意做皇妃,我已是亡国公主,再不愿卷入后宫,只是,我却不明白。我便不能有好命么?”

    “齐国后宫的女子,皆是一场噩梦。没有谁得过君心,因为齐王无心。既是看似最风光的,也是背后皆空。”

    冷仇说罢,随着他飘忽的声音,一同离开了这桥上。

    齐国后宫女子,皆是一场噩梦。

    这乱世的五国,哪一个后宫的女子,不都是如此么。

    唯有慕央。

    唯有她。

    受尽恩宠,笑尽帝都。

    既是死,也是握着一场美梦。

    这份嫉妒,怎样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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