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齐国宫 血染帝都
齐国今年冬的最后一场雪，自南向北，席卷帝都。
昭仁殿门前的积雪已经没过膝盖，璞贤站在门前，邵家墨随他而立，两抹明黄色的绝美身影，在白雪皑皑的天地苍茫一片中，那么遗世孤寂。
“皇上，蒋衡来报时，您还睡着，臣妾便没有将您唤醒，宣王和阮公主，还没有下落。”
璞贤闻听这话身形微晃，却不曾说话，他仍是望着纷繁落下的大雪，平静而淡然。
“朕早知，璞仁既能掩藏至今不被任何人察觉，自然有他的本事，朕想轻而易举赢了他，不可能。”
邵家墨叹气，眸子内一缕黯然之光闪过。
“其实，若是皇上不下旨一定要留活口，蒋衡他们带着玄机部的人，未必这样无助茫然。”
”人既是找不到，生死又有什么可谈？“
璞贤忽而一抹戾气，”璞仁，朕不会留，阮宛珂，朕也不会杀。“
邵家墨望着璞贤，这一刻她似是从未认识过他，他的眼中，对手足的无情杀戮，对一个亡国公主的格外怜惜，让她恍惚间，看到了齐国的来日。
背负血海深仇的女子，可有颠覆江山帝业的勇气。
”诚基，可识字了么？“
”皇上忘了，他已能断断续续的背出三字经了。“
璞贤的唇角，终于浮现一丝浅笑。
”他才两岁，便如此聪慧，可见朕的期望，果真不会辜负。“
他说罢转眸，伸出手握住邵家墨的，眉目之间竟现一抹柔情。
”墨儿，是你，一直为朕打理后宫，免去了朕的后顾，朕已决定，明日下旨，封你为皇后。“
邵家墨一惊，立时要下跪，却被璞贤拦住。
”你不必惊恐，前朝物议，自有朕平，皇后之位于你，实至名归。“
他说罢吟吟蹙眉，”至于秦赋。。。朕也想封她为昭仪。朕昔年，为了安抚乔氏一族，将禧如封了贵妃，却是委屈了她。“
他忽而目光一沉，自雪中深处匆匆跑来一纵侍卫，还不曾站好便急忙跪下，语气焦虑。
”禀皇上，昭仪娘娘，花巷侍卫交接时，楚国小公主趁机跑了出去，现下正站在齐国城墙之上，不知要做什么。“
璞贤脸上戾气一现，咬牙道，”朕不是说过，不可让她出事么？“
那侍卫吓得陡然一惊，”是末将失职，实在不知这小公主竟会有此一举。“
璞贤紧紧攥住拳，”她若是安静待命，便不是她的妹妹了。“
话音才落，他已焦急步入风雪之中，邵家墨立时自殿内拿了件棉袍斗篷，紧随其后也步入呼啸的北风之中。
城门之上巨大的明光袭烛迷离摇曳，宫灯日夜不息的点着，纷雪飘荡，一时间天地苍茫动魄恍如琼苑瑶台。
细雪霏霏的城墙之上，一抹鲜红色的席纱身影寂寥单薄，遥望着浮云惨淡的天空，看不清她的目光，只觉身影极尽哀婉悲伤。
华美的凤袍锦缎，摇曳的珠翠凤冠，衬出阮宛蓉的脸色愈加不忍直视的苍白。
璞贤紧抿薄唇，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她居高临下，俯视在城门之下仰望自己的层层叠叠包围的人，忽而笑得明媚。
”齐王，你来的真快。我才走上这高处，你便到了。“
璞贤不曾开口，眸间的戾气却似是要将天地吞没一般。
”你不见你姐姐了么？“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在纷纷呼啸的风雪之中，极尽被隐去了。
”小公主，您先下来，皇上仁德，不会伤及您分毫。“
司马代圣在底下喊着，阮宛蓉回头，看着早已被她以理石堵好的唯一通口，这便隔绝了与这些人，最后的往来了。
”齐王，那日在花巷，你妄想以我筹码，要挟姐姐刺杀白玉，回到齐国，我都听到了。“
璞贤眉目微拧，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才不声不响却一鸣惊人的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朕没有你和你姐姐，一样可以杀了朕反感的人，天下都是朕的，何况一个被除了宗籍的皇子？“
”可是你不敢，天下都是你的，可是这天下的骂名，你却不敢要。“
阮宛蓉的声音凄楚脉脉，在这风雪之中，更加沁入骨髓的冷漠。
”朕不怕骂名，千古一帝，明君圣主，有人歌颂便有人辱骂，那也皆是朕的身后事了，只要朕还坐稳这大齐江山一日，这话，便没有人敢传入朕的耳朵。“
”你何必自欺欺人。“
阮宛蓉冷笑，脚下被瞬间爆发的怒意击得前倾，破碎的零离瓦石落下来，让站在底下的侍卫更加心惊胆战。
这高达百米的城楼，一旦失足坠下，男子尚且必死无疑，何况区区一个柔弱的女子。
”皇上，末将领着轻功好的侍卫偷偷上去将小公主带下来。“
司马代圣轻轻伏在璞贤耳畔道，璞贤抬起头，细目一眯，径直越过高悬的宫灯望向那被阮宛蓉早已堵死的通口，摇头一笑。
”来不及了。“
他闭目凝神，似是在懊悔自己为何竟不曾想到她会出此一举，阮宛珂，阮宛蓉，果真是姐妹，性格傲骨如此相像，若是今日，被困在齐国宫内做筹码的是她，想必她也会想尽办法宁可了结了自己一条性命，也绝不为人摆布。
”你若是下来，朕答应你可放你离开齐国，朕会让你看看，没有女子相助，朕一样可轻易夺取朕想要人的性命。“
阮宛蓉凝眸蹙眉，她自上而下俯视，却奈何层层风雪挡住了视线，看不清璞贤的面容。
她不信。
宁死也不信这毁了她家国天下的男子。
信义于他而言，不过一场空。
”可狠心弑杀自己亲弟的人，能对敌国公主有如此善念么？“
”朕说过，你与你姐姐，不一样。“阮宛蓉笑着，将目光移向头顶暗沉的苍穹，漫天风雪呼啸吹过，拂过面颊，落在眸上，寒彻心骨。
楚国灭亡的一日，也是今日这般。
风雪席卷覆盖了楚国的万里江山。
那本非深冬，何来风雪交加？
上天亦是以风雪而送葬歌，帝都绝唱，竟是硝烟烽火，敌军胜旗。
”齐王，若是你还有良知，就应明白，在齐国，姐姐本有数次机会可以杀你，可是没有。“
璞贤缓缓睁开眼，眉间一抹庆幸亦是伤感。
朕知道。
那一夜冷宫，她袖间的匕首寒光犀利，却未曾狠心一刺，这才毁了她楚国江山。
若是她早知结局如此，那匕首，必是会掷出吧。
这一丝心软，朕铭记如初。
就是她真是终结齐国的女子，朕也不会杀她。
”齐王，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逞。齐国江山，总有人会自你手中夺下，楚国深仇，自有人为我讨要。“
凄婉之声戛然而止，一抹热烈胜火明媚赛霞的身影自城墙之上飞身一跃，如同烈焰彩蝶，更似萧萧凯歌。
解脱了。
阮宛蓉微闭双眸，一抹笑意浮上唇角，是那样的安然。
亡国公主，我再不是了。
这城墙之上，极目万里，帝业如画，却是我最憎恨的锦绣。
那边，苍劲松柏，竟能看到昔日的楚国，不曾被雪覆盖的长安城繁华似锦，人海涌动。
真美，昔年幼女无所虑，姐姐你舍身护我周全。
今日，让我代你一死。
你若能远走高飞，最好。
若不能，天涯海角，记住你的丧亲之痛，记住楚国的亡国之恨。
璞贤闭上眼，背后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筋缕缕，红白骇人。
邵家墨别过头，不敢去看那一地鲜血淋漓，白雪之上，残骨摄目。
侍卫也不忍直视，低着头绕过阮宛蓉的尸身，站在璞贤面前。
”皇上，小公主是运到城外乱坟岗，还是。。。“
”葬入郡主陵墓，按公主仪制陪葬。“
侍卫应声退下，几名士兵抬起地上那一抹气绝的红霞，自璞贤面前走过，他再度闭上了眼。
长叹一声，竟有些许痛意。
这女子，本不该死。
她终究，才不满十八岁。
那凤冠霞帔，可是为了她不甘如此孤寂死去，尚未爱过，一充轰烈烈的梦，不过还未开始。
邵家墨轻轻抬手，抚上璞贤的肩膀，无声的安慰在他心上，再不能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