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齐国宫 踏雪寻伊
不知不觉,竟已是秋去冬来。
璞贤再未踏入凤珂宫,阮宛珂也再未迈出宫门一步,而是吩咐了嫣然在寝宫的偏殿收拾出了一间暖和屋子,每日诵经佛文,看书吟诗,作画弹琴,以打发这漫长空旷的日子。
一时间,宫中流言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宫人众说纷纭,前段时间打入冷宫一位显赫一时的邵昭仪,贬做了庶人,如今连最受宠的皇后也失了宠幸,是否久未再受荣宠的秦贵仪又要恢复王府时那般风光了。
可是璞贤对秦贵仪也只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说不上宠幸,却也是敬重温和,几日后以昔日宰相今为被贬后的三品言官霍印为首的文武百官纷纷上谏请求璞贤恢复选秀制度,一连几日璞贤只是不置一词,大臣们仍不放弃,再一次在朝堂之上故事重提。
“皇上,后宫中昔日皇后盛宠,独霸后宫,今时皇后已然失德,宫中流言纷纷,皆是指责皇后同天圣国王上之间私情未斩,实在有损我大齐威严,邵昭仪贬为庶人,后宫唯有两位五夫人、章宝妤和席贵人四位妃嫔,而皇嗣大多早夭,留下的也只有诚基皇子一人,后嗣稀薄乃是皇室大忌,皇上三思。”
璞贤坐于龙椅之上,额前垂下的珠帘遮住了脸庞,看不清表情,他却是岿然不动,更一言不发。
“臣等知晓皇上励精图治,不贪慕美色,只是古往今来后宫妃嫔三千乃是正理,不说别国,单单只是先帝便有七十四妃,皇子四位,公主七位,大齐王朝一统天下,剿灭天圣国亦是指日可待,若是皇嗣稀少,只怕皇上来日立储颇多争议。”
璞贤冷冷扬眉,幽幽道。
“何来争议?诚基聪慧,虽然年幼却有一颗仁心,更是孝顺,怎不能堪当太子大任?”
“诚基皇子乃是废妃邵昭仪之子,虽然皇上下旨过继于秦贵仪抚养,终究养母名不正言不顺,唯恐天下争议,邵昭仪今时已是庶人,若是皇上还有皇子,想必比诚基皇子更适宜做太子。”
璞贤默不作声,忽而一摆手。
“宫中流言四起,朕暂时并无心力选秀,况且朕年富力强,太子之事为时过早,先按下他日再提。”
此后再有大臣上谏请求恢复选妃制度,璞贤一应怒斥,并不答允。
是夜,茜纱摇曳,宫宵重重,帷帐浅垂。
璞贤批完奏折走出了御书房,一直守在一侧的浅莺立时跟上随在身后,却见他出来便站在石阶上许久,既不说话也未见挪步。
浅莺在他的身边也不敢多言,深知半年前在这儿,发生了一场震惊朝野的宫变,璞贤与四皇子璞辰险些你死我活,璞贤如此默默,必是恨自己当时心软而酿成今日大祸。
终于,璞贤动了动身子,提步迈下石阶,绕过石狮,朝外面走去。
今夜的寒风微微沁骨,却是极好的月色,层云半遮月,月光清幽而不晃眼,一年之内也难得如此脉脉之情。
璞贤心中藏着心事,一直若有所思的负手而行,也不说话,兀自低头垂眸。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闻浅莺一声温柔之气。
“皇上,再往前走便是皇后娘娘的凤珂宫了。”
璞贤步子一顿,冰冷幽邃的目光扫过前方那一栋金碧辉煌却略显苍凉的宫殿,思付片刻,还是默默无语的朝前走去。
清月高悬,辰星点点。
今时今日的凤珂宫因阮宛珂的失势再无往常那般迎来送往热闹非凡之景,唯有几个宫人打扫伺候,其余的,但凡阮宛珂看得不入眼的,便一律遣了出去。
自庭院出来的嫣然捧着水盆遮了里面的水,却抬眼瞧见正朝这边走来的璞贤,立刻迎了上去。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璞贤没有作声,只是低头朝着宫室内走去,嫣然却匆匆放下那水盆,拦住了璞贤,挡在他身前,跪下。
“回皇上,皇后娘娘有吩咐,不见任何人。无论是谁,一律由奴婢回绝。请皇上恕罪,别难为奴婢。”
“她这么早便睡下了么?”
璞贤的声音低低沉沉,却是不冷不热之气。
“皇后娘娘倒是不曾睡下,白日弹琴绘画,吟诗看书,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最是适合潜心佛法经文,故而很晚才歇息,但是娘娘却说,因为心如止水,难起波澜,故而不愿同人再有所来往,自然谁也不愿见,包括皇上您。”
“心如止水。”
璞贤若有所思的吟念一遍,恍惚记起昔年阮宛珂第一次以楚国公主身份入齐国,被污蔑通奸侍卫而打入冷宫,清风明月疏朗星辰,她何尝不是一番心如止水之语,终归还是不曾一生如此。
“怎么,既是朕来,她的心也难起波澜么?”
嫣然抬头,“皇上应知娘娘为何如此伤心,既是皇上让娘娘失望,怎还会有再起波澜之时?”
“大胆!敢如此对皇上说话?你一个侍婢,怎能妄议揣测主子的心思?”
浅莺冷冷呵斥,璞贤却没有说话,他看着宫殿紧闭的门默默良久。
“进去禀报皇后,说朕要见她一面。”
嫣然为难的神色跃于脸上,却还是磕了一个头。
“是,奴婢遵旨。”
嫣然说罢便立刻飞奔进殿内,推开门的瞬间一束温馨旖旎却浅淡的橘黄色光芒隐隐透出来,璞贤心内不禁一暖,但是很快那门又关上了。
璞贤自始至终都在原地等待着嫣然出来,偶尔踱步行至那参天的松针下,却还是又折了回来。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人,浅莺不免有些气愤。
“皇上亲自冒着寒风来凤珂宫看皇后,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还让皇上眼巴巴的在外面等着,也不让进去喝杯热茶么?后宫哪个妃子会如此无礼,若是传到前朝耳中,岂非有损皇上天威?”
璞贤放佛未曾听见一般,仍是安静耐心的等着,又过了半响,嫣然从宫门里跑出来,满面无奈的跪在璞贤面前。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说了,夜深人静,皇上必是刚刚批完折子才来此,晚秋寒风凛冽,不如早心去别的妃子那里歇息,皇后潜心看习经文,不便同您侍奉。”
“晚秋凛冽。”
这是否也算关心呢。
璞贤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说这话,却还是不死心。
“你不曾告诉皇后,朕只是想找她待一会,一会就走。”
嫣然仍是匍匐于地上,“奴婢劝了娘娘许多,皇上只看奴婢进去耽搁的时辰便知道了,可是娘娘一向认定的事最难改变,奴婢是在无能为力。请皇上恕罪。”
“那她可还说了什么?”
璞贤仍旧紧追不舍,嫣然似是为难,犹豫半响还是欲言又止。
“无妨,朕恕你无罪,本也与你不相干,你有话直说就是。”
嫣然又是叩首,“娘娘说,皇上既然不相信他,定是厌恶了她,若是相看两厌,不如彻底不见,反正缘分已尽,破碎的镜子既是重圆终究有裂痕,看着更是不快,也请皇上以后不要再来凤珂宫,以免浊了您的眼。”
”相看两厌,不如不见。“
璞贤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似是在体会其中深意。
”皇上,许是这一次吗,娘娘再无可能回心转意了。“
璞贤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许久才睁开。
”也罢,既是话已至此,朕还能如何。若是她执意,与朕再不相见,朕便成全她。“
璞贤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离开,嫣然叹息一声,缓缓自从地上起身,回首看了一眼灯光照耀下灯火通明的凤珂宫,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昭靖元年334年冬,璞贤张贴皇榜昭示天下,于这一年恢复民间及官宦世家选妃制度,命文武百官及民间富户各自举荐才貌双全、品行优良之女进宫选妃,充盈后宫。
十一月末,天朝各地共举荐一百七十八位贡女入齐国宫选妃,名额十一人,新妃入主岚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