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楚营劫（下）

    “项王，为何要来见她？”虞姬伸出青葱食指，点了点吕雉，心中的酸楚久久不散，“您是不是对她动了心？”

    虞姬的眼泪被项羽愈擦拭愈掉落，她的眼汪好似源源不断的泉眼，泛着一汀汀的泉水，不息。

    “本王怎么会对她动了心，虞姬，你想多了，本王说过本王的心都可以掏出来给你。”项羽的话说得格外柔和，好似春风吹进虞姬的心。

    吕雉不再落泪，她坚强着正了正神色，打断她二人的情意绵绵，道，“项王，你不娶犯妇也罢，那就让犯妇见见汉王的女儿和儿子。”

    虞姬怒道，“项王根本无心娶你，你休要狗皮一般贴着项王，甚至费尽心机想吸引项王的注意！”

    吕雉听到这儿，反倒是笑了，“犯妇没有虞夫人你貌美，你不必挂齿，项王自然不愿意娶犯妇，你的醋意生了也是白生。”

    “儿子？哪个儿子？是叫刘盈还是刘肥？”项羽嗔道，撇开了虞姬死死纠缠的话柄。

    吕雉皱眉，赫然而怒。刘肥，她在口里念了这个名字。当年她嫁给刘季时，可不知道他原来还和邻舍遗孀曹氏有染，更令人发指的是他还让她给他生下这么大个儿子来。

    刘肥是刘季庶长子，今年十有五；刘盈才不过六岁，年龄不及刘肥一半；刘盈的姐姐刘乐比刘盈年长两岁。

    “项王此言差矣。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肥儿在犯妇心中的地位与盈儿是一样的。”吕雉忍住怒气，强装笑意道。

    “哦？是吗？”项羽起了玩弄之心，他转头对项伯道，“领刘盈和刘肥二人来！”

    吕雉听后，莫名不安，她抬头看着项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不多时，项伯便派人从另一间牢房抓来刘肥和刘盈，他们粗鲁的拽着他二人的粗布衣物，犹如老鹰抓雏鸡般扔到吕雉的面前。

    “娘……”刘肥和刘盈二人都扑到吕雉的怀中，吓得“呜呜”直哭。

    吕雉摸着二人沾满黑炭的脸，对年长的刘肥道，“你妹妹怎么样？平安吗？阿爷有没有受粗暴的待遇？”

    刘肥摇摇头，“妹妹平安，阿爷不好，总惦记着喝酒，还有爹。”

    “娘，爹爹呢？盈儿好想爹爹。”年幼的刘盈又啼哭起来，他万般委屈，“爹爹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乖，你爹会救我们的。”吕雉紧紧抱着刘盈，安慰道。

    “你们刚刚团聚，本王也为你们高兴，可是怎么办呢，刘季背叛本王，本王心里也委屈。如果他的儿子死掉一个，兴许本王的心里能够平衡些。虞姬，你觉得本王应该杀大还是杀小？”项羽假装叹息一声，与虞姬对话。

    “虞夫人，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吕雉眼睛充血盯着虞姬看，切齿痛恨警告道。

    “娘，救盈儿。”敏感的刘盈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他抱紧吕雉，没出息道，“盈儿是娘的亲儿子，娘会救盈儿吧。”

    刘肥抹了一把眼泪，他知道，娘的选择不可能是让他活。毕竟，他不是娘所出，而弟弟却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这感情不是他可以相比的。

    “项王，这会不会有些残忍？”虞姬不想让项羽杀刘肥，也不想让他杀刘盈。

    “刘季起兵反本王，本王损失了多少将兵，用他一个儿子抵命，这难道不是捡了大便宜？”项羽斥声道，“父债子还，于情于理。”

    吕雉绝望地抚摸着两个儿子的脑袋，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项羽要杀死她一个儿子，她能有什么辙。

    刘肥虽不是和刘盈和刘乐同一个肚子出来，可他们都是汉王刘季的亲血脉。

    如果汉王知道，她要了刘盈活，那他肯定记恨她一辈子。

    刘肥很小就失去了母亲，常年与她生活在一起，她早已经将他视如己出，从不偏心。

    吕雉一会儿看看刘肥，一会儿看看刘盈，左右为难。

    刘肥见吕雉为难，自告奋勇道，“娘，别想了。儿自幼丧母，若不是娘您养育，也未能长大，如今是儿报恩还恩之时，就让项王杀死儿，救弟弟吧。”

    “赶紧决定吧，本王没这么多闲情逸致看你们相爱相杀。”项羽催促吕雉，他已经等得不耐其烦。

    虞姬想插话，可转念又想，吕雉动了勾引她项王的心，就杀她一个儿子，让她痛痛心，以报刚才的仇。

    当时是，吕雉狠狠地推开了刘肥，死命地将刘盈窝到自己温暖的怀中，她强忍住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她哽咽地唤，“盈儿，盈儿……”

    刘盈以为吕雉选择了他活，也跟着吕雉喜悦地喊，“娘，娘……”

    “娘对不起你，盈儿，来世投个好人家，别来娘的肚子了！”吕雉说罢，将刘盈推给了项羽，深恶痛疾的从口里蹦出六个字，“杀刘盈，留刘肥！”

    “他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这一决定是出乎项羽的意外的。

    “娘！娘！”刘盈起身要粘附吕雉，都被她狠心推开。

    “娘……”刘肥感动不已，跪倒在地，不停向吕雉磕头。

    “肥儿是汉王托付给犯妇的，他少了一根毫毛，犯妇就难辞其咎。所有人都知道肥儿不是犯妇所生，乃肥儿继母。但犯妇不是瞽叟之继妻，骄纵不法，任害她子。肥儿看待犯妇如亲母，恭敬如一，谨小慎微。汉王常年征战在外，肥儿协同犯妇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照料年迈的阿爷，若不是他，犯妇一个人支撑不了这个家。所以……犯妇选择肥儿活。”吕雉刚毅地说完，看向刘盈，教训他道，“盈儿，你是汉王与我吕雉亲子，你不准给娘丢人，别做刘家的孬种，擦干你的眼泪，为你爹爹霸业牺牲，你光荣，汉王和娘光荣，刘家光荣！”

    项羽都泪湿了眼眶，他敬佩道，“你一妇人，以德报怨，本王刮目相看。”

    “娘……”刘盈果真听从吕雉的话，他抹掉满脸的泪水，用稚嫩却坚定地语气重复了吕雉的话，“盈儿为爹爹霸业牺牲，盈儿光荣，爹爹和娘亲光荣，刘家光荣！”

    “我吕雉的乖儿子……”吕雉拽紧拳头，脸上是欣慰的笑意，心里比死还痛苦。

    “本王只是开了个生死玩笑。”项羽道，“传本王令，善待刘季家眷，不得怠慢。”

    吕雉强支撑的身子倒在了地上，刘肥和刘盈上前去搀扶，刘肥问道，“娘，您没事吧？”

    “跟死了一回似得。”吕雉目送着项羽的背影，心里已经恨死了项羽，她竟然玩弄她们的母子之情，总有一天，她要他还！

    “项王，为何又放过了她的儿子？”虞姬走在项羽的右边，问。

    “虎毒不食子，她吕雉太狠了。”项羽一脸余惊未了的神情，“本王不忍心看着他亲儿子死。若是她选择了刘肥，本王就杀了他。”

    “那她真是选对了。”虞姬双眸闪烁，心里暗衬：项王不会真对吕雉起了怜悯之心，他真没对她动心吗？项王一开始就没准备杀他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吧？这说辞究竟是实话，还是项王的恻隐之心？

    虞姬前所未有的恐惧，吕雉城府深，又有谋略思想，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倘若她真有意要跟着项王，那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