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杯羹（上）
两年后。
刘季用陈平之计离间范增和项羽，项羽赶走了范增，范增未出彭城，背上发毒疮身亡。
“项王，彭越狗贼在梁地多次反击我军，军中的粮都被他给断绝了。”项庄神情落寞，语气暴跳着从营帐外走进来。
项羽正闭目养神，听见项庄的声音，怠倦地睁开双眼。
“项王，您怎么都不着急呢。”项庄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问道。
“亚父呢，亚父呢？”项羽浑浑噩噩地问项庄，“让他来。”
“项王您是不是傻了，亚父他被您赶走，在路上死了。”项庄叹了一口气，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年要是杀了刘季，如今他们楚军早就称霸天下了。
“亚父死了？”项羽冷哼了两声，眼里噙着泪，椅了椅头，“怎么就死了呢。说好与本王一起打江山的，本王只是许他归故里休息一段时间而已。”
他说完这句话，眼泪就落下来了。
这英雄，见过多少腥风血雨，如今却躲在营帐里哭，让项庄也深有感触，他跟着项羽一同落下泪，安慰道，“项王，您要振作起来，如今汉军勾结叛将韩信，黥布等已经陆陆续续地占领东海一片，正准备向西面进发。”
“本王悔不当初！”项羽擦拭了一把眼中的泪，他与刘季争夺天下的心动摇了。
当初他和他叔父项梁在吴中起兵反秦，准备战胜回乡，可是在定陶，他的叔父战死沙场；而今，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军事范增也被他气死在了半路。
他身边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也一个接着一个背叛他，他还有谁！
“项王，汉王来了。”虞姬进来，看见项羽正躲过她的视线，知道他是为了亚父过世而在伤感。
一会儿，项羽又恢复了平静，他吩咐道，“项庄，去准备大一点的砧板。”
项庄诧异，道，“要砧板做什么？”
“只管听从本王的命令便了。”项羽不想做解释，时机到了，自然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是！”项庄抱拳，与虞姬擦肩而过。
“项王，你关了汉王妻儿已经两年多了。”虞姬替他拿捏着肩头，道，“是时候该放了她们了吧？”
项羽握住她的手，“本王自有分寸。”
“项王，我们放了她们，再散了队伍，让他们都各自回去找自己的妻儿。而我们回楚地一起过无忧无虑地生活，好吗？”虞姬跪倒在地，两眼期待地望着项羽的眼睛，希望他能够答应。
虞姬是刘季安插在项羽身边的细作，可她从不知道项羽原来是这么忠于情义，有血有肉的男人。她爱他，胜过爱她自己。可她也不能背叛刘季，她想唯一的出路就是劝项羽回江东，不要再痴迷于打打杀杀的夺权生活了。
“不，虞姬！刘季他杀了本王这么多楚军，这个时候本王退出，他们都会以为是本王害怕了。本王才不做窝囊废！”项羽怒道，“你了解本王，降就是逼本王死！”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好，你不回江东，贱姬一个人回去。”虞姬哭着跑出了营帐，她不想项羽如此执迷不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天下总有一日是要归他刘季的恶，他这是在自杀！
“虞姬……”项羽见虞姬跑了出去，不知道如何是好，恰在这时，项伯走了进来。
“项王，汉王急着与您谈判释放他家眷一事。”
“本王知道了。”项羽记挂着虞姬，可他也没放在心上，想她只是一时赌气，去了附近散心了。
刘季身后跟着张良、萧何、樊哙一众，正在楚营入口等待着项羽。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绝色佳人，一袭嫩黄色袍裙包裹着她玲珑凹凸的身段，她微微开启唇畔，神色高艳冷漠，正侧过头跟身边怀抱着一名婴儿的老妇说着什么。
“何人有求于本王啊？”项羽豪爽地笑着走出帐外，故意讽刺道，“哦，原来是刘季你啊！”
“项王。”刘季恭敬作揖。
“怎么还有脸来见本王？”项羽耻笑他，“狗都比你忠心。”
“你……欺人太甚！”樊哙性子冲，听见项羽这么侮辱刘季，端起手边的剑就要动手，好在张良和萧何及时将他拦住。
“项王怎么骂臣，臣都无所谓。只不过，臣的家眷是无辜的，所谓祸不及妻儿，项王关押了她们两年之久，气也该消了吧？”刘季忍住内心的憋屈火焰，低声下气道。
“刘季，只要你投降，本王就放了她们。”项羽也懒得拐弯抹角，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当然，这个条件众所周知。
刘季听后，心中更是一腔怒火，若不是张良劝着他来楚营，他还不高兴来呢！
“汉王……”张良见刘季转身要走，一把将他拉扯住，提醒他道，“好歹看看夫人和孩子是否无恙啊。”
刘季向来听从张良的话，于是对项羽说，“先让臣见见他们。”
项羽默许地点了点头，示意项庄将他们从牢房里带出来。这时他才瞥见站在刘季身侧长相仙气，肤白如雪的女子。
戚懿见项羽不怀好意地直勾勾盯着她看，有些不舒服的往刘季身后躲了躲。
刘季抚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以为她是害怕看见吕雉，道，“夫人性情温和，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戚懿安心地点了点头，“汉王，我不喜欢这儿。”
“接了他们就走。”刘季对她微笑。
“爹爹！”刘盈率先看见两年多不见的刘季，他在楚兵手里张牙舞爪，“放开我，我要去爹爹那儿！”
“娘，是爹，真的是爹。”刘乐也哭出声，朝着她旁边的吕雉道，“爹爹终于来接我们回家了。”
吕雉苍老着一张脸，眼神迷茫，颤巍巍地指着刘季，哽咽地问，“肥儿，看清楚了，是你爹吗？”
刘肥使劲点了点头，“娘，是爹，就是爹。”
“娥姁，你受苦了。”刘季唤着吕雉的小名儿，看她熬白了头，沧桑的容貌，一时悲从中来。两年不见，她已形容枯槁。
吕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大声地答，“不苦，见到汉王什么都不苦了。”
“刘季，赶紧投降，本王就让她们到你那里去。”项羽不想看他们一家团聚的场景，催促道。
“项王，臣是不会投降的。”刘季吼道。
“你骗本王！”项羽没想到又上了刘季的当，吩咐站在一侧的项庄，“去把刘太公带上来，本王烹了他！”
“坏人！别杀害阿爷！”刘盈先对着项羽叫道，后又面朝着刘季哀求，“爹爹，快救救阿爷！”
项庄立马就把刘太公拽了上来。
“汉王，那是你的阿爹吗？”戚懿探出身子来，指着那个披头散发，枯瘦如柴，黑不溜秋的老头儿问道。
“恩。”刘季闷哼了一声，“就是看不起本王，唾弃本王只是个流三儿的阿爹。”
“刘季，想清楚了没有，你不速速投降，本王现在就烹了你爹！”项羽又开口道。
“汉王，这可怎么……”萧何道，与张良商量，“子房，你快想办法啊！”
“我也不知道。”张良此时也是江郎才尽，他动着脑，一时却找不出良策。
“项王，当年我们受封于楚怀王，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今你要烹的是臣的阿爹，自然也是你的阿爹了。臣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只求你分臣一杯阿爹的肉羹。”刘季上前一步，道。
“汉王……”吕雉没想到刘季会说出这么狠心的话，不可思议道。
“刘季这个逆子！你老子都不要了……你不是东西！”滚烫的热气迎面仆向他，刘太公激动地大叫。
“汉王，那是阿爹，你怎么能说这么残忍的话呢！”戚懿小声出口。
“懿儿，别出声。”刘季看了戚懿一眼，作嘘道。
这一幕被吕雉给看见，她指着刘季叫骂道，“刘季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豺狼，本妇在这里受苦受难，你却抱着另一个女人寻欢作乐。她蛊惑的你，连我们都不要了吗？”
项伯也在一边替刘季帮忙，只听见他对项羽说，“项王，如今天下主谁手还不定，这个时候杀了太公只有坏处，可没有好处啊。”
“娥姁，本王也是无能为力，你也看见了，项王要置阿爹于死地，本王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本王拿天下换他的命吗？”刘季一面说，一面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
“是啊，那时候被楚军追赶，你三番五次推盈儿和乐儿下马车，要不是夏侯婴阻止，恐怕你的一双儿女已经不在了。”吕雉抱紧刘盈和刘乐，不让他们看刘太公即将被烹的凄惨场面。
“本王也是为逃命着想，本王不是没有把你推下马车吗？”刘季解释道。
“项王，用我的命换阿爹的命，如何？”戚懿不跟刘季商量，径自往前走去，她道，“阿爹年事已高，又是没有害过任何人，实在无辜。”
项羽见戚懿走进，端详了她许久，道，“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戚家村？”
“那日您追捕汉王，被我指错了路。”戚懿伸出两手，“所以，罪该万死的人是我。”
“懿儿——”刘季一直沉稳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他不安地叫唤，可樊哙将他死死抓住，不让他上前。“项羽，别碰她，你敢烹她，我血染你的楚营，你别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