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殿试

    走到这一步，顾贞可不相信自己家乡小村子的祖坟攒的劲儿还没使完。.无论再怎么幸运，自己的出身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这出身比天重的朝堂之上，谁会不要官宦世家的书香子弟，反而去青睐一个僻野乡村出来的粗陋村夫？

    就见那红面宽额的主考官唯唯诺诺地从一旁堆起来的考卷最底下抽出来一份，给丰昀递了过去。

    顾贞瞥见那主考官只递了一份，笃定这才送上去的定是自己的，心道果然，这哪里能不凭出身看人呢？

    但因为皇上那句话，顾贞对丰昀的映像中好歹添了一笔好的：当今圣上摆架子也罢，阴阳怪气的也罢，倒还蛮明事理的。

    就听那龙椅上传出一道声音：“哪个叫顾贪欢？”那声音十分随意，比方才问卷子时提高了些音量，又清清亮亮的，仿佛山泉激石。.顾贞想，这声音倒还蛮好听的，于是对皇上的负面印象就又淡了几分。

    乍然被点名，顾贞收了小心思，知道自己此刻正处于所有人目光的聚集之地，脸上刻意显出一派宠辱不惊，不疾不徐地撩了长衫跪下去：“回皇上，草民顾贞，表字贪欢。”

    顾贞跪着并没抬头，听得丰昀浅淡地哦一声，随着一阵柔软衣料跟硬物的摩擦音，丰昀似乎在龙椅上坐正了：“上前来，让朕瞧瞧。”

    顾贞道了声是往前走，跪到最上面一层的阶梯上，仍垂着头。无论如何，这礼节不能乱。

    丰昀：“抬起头来。”

    顾贞这才抬头，总算将当今圣上的模样看全了。

    那双漾波的桃花眼倒是不假，此刻还微微眯着，似乎也在细细打量着顾贞。丰昀的鼻梁很高，嘴唇微微抿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趁着那双眼睛似含未含的一抹温吞笑意，霎时让顾贞觉得那张脸竟十分可亲可近。

    顾贞赶紧将自己心里不切实际的想法丢弃，一国之君，可亲可近？可笑。

    客观来说，丰昀长得确实俊俏，却是那种风流的，沉在俗世尘嚣里的俊俏。顾贞在心中暗暗将丰昀跟自己那真正是惊才绝艳的师父比了比，顿时觉得这位圣上的才和艳都矮了一大截。

    丰昀盯着顾贞看了一瞬，脸上一丝变化也没，终于失去了耐心一般又微微倚靠回龙椅里：“你倒是给朕说说，何谓贪欢？”

    “新月如绣，残枝流俏。一宿欢贪久。”这是迟琛给顾贞取这个表字的时候念的一句话。这时候被顾贞原封不动地念了出来。

    治国虽确实需要胸中文章如海深的正经鸿儒，但有时，无关紧要的地方有些可圈可点的风尘气，反倒更容易得人亲近。

    就比如面前这位，顾贞心里咬定圣上既问他贪欢之意，断不是要听那冠冕堂皇的虚与委蛇的，这句话虽不入大雅之堂，但胜在风流。

    果然，丰昀听了这话，脸上挂了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半晌忽然转向大殿里站着的一众考生道：“陈兹上前来。”

    底下一阵极细微地骚动之后，顾贞的身边又跪下了一个素衫青年，顾贞偷眼打量了下这青年，发现后者跪的不卑不亢，身板直的仿佛不会弯一样，那目光也是大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