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朕乏了，你看着办吧

    顾贞默默啧了两声，心道：“这个铿锵姿态，兄台你是跪天子呢还是想要天子跪你？”

    丰昀的眉几不可查得蹙了蹙，开口仍是一派轻松随意：“你来给朕说说，轻什么俗礼，重什么行迹？”

    陈兹不假思索道：“俗礼者，束行不正也，所以拘俗礼者，盖心不如是也，需观其行迹，方知人心。.所以俗礼可免，重作为也。”

    顾贞心里不由笑道：“这青年是在给自己刚才的大不敬找台阶下么？”

    丰昀轻轻笑了声，笑意连嘴角都没扯动，挥挥手示意让他们俩都下去。

    顾贞躬身后退的时候就觉丰昀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身上扫过，接着就听他对主考官道：“冯爱卿，朕瞧着顾贞不错。.时候不早了，朕也乏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身旁一个十分有眼力价的太监小碎步走过来，款款虚扶着丰昀走出了这金銮殿。

    被点名的冯元邵是此届科举的总主考官，看着丰昀走出去的背影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认命地回头收拾烂摊子。

    顾贞的身子僵了僵，这句看着办吧，皇上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明显是要定自己为状元啊！

    按理说顾贞应该喜不自胜的，可这瞬，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尤其是看到主考官意味不明的目光，以及殿里站着的一众考生虽藏的很好，但仍藏不住的嫉恨的眼神的时候，顾贞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被当今圣上推进了火坑里。

    之后，冯元邵跟其他几个副考官一起挑拣了一些考生策问，个个答案都很出彩，一时伯仲难分，两难堪择之际，冯元邵又对默默安分站在一旁的顾贞投去了不明意味的一眼，顾贞面上云淡风轻地站在那儿，心里早已冷汗流成河。

    这冯元邵官至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顾贞这番高中，依着往常的惯例，入朝为官时第一个顶头上司就会是他，这还没入朝呢，就把顶头上司得罪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除了顾贞和陈兹之外，剩下的六十六名考生中有一名叫宋之旻的，关西世家出身，长相也颇为俊朗，明显很得冯学士欢心，问答过程中，还恰到好处地将冯大学士逗笑一两次。

    策问结束，今日的殿试就算结束了，冯元邵又说了些勉励的话，说话时，目光几乎就全笼着宋之旻，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偏心似的。末了，这才着人将这些考生领回去了。

    看这些考生有序地从金銮殿走出去的时候，个个脸上神色皆不相同，倒没有敢太放肆，直接在金銮殿前纵意哭笑的。一朝尘埃落定，总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顾贞他们出了金銮殿的时候，夕阳低低伏在远远的宫墙上，云霞如绯，细风轻袭。顾贞背着手走得不疾不徐，等到看不见其他考生的影了，他脸上这才慢慢显出一些如释重负的喜色来。

    依着皇上临走时的那句话来看，他到底没有辜负那人。

    十年寒窗昼夜苦，一朝金榜题名时。多少人败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人，死在一个出身上。顾贞轻叹：“顾贞呐，你何其有幸，得遇迟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