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刺股
受伤的马儿如发了狂一般,顺着山间小路疾驰,汩汩的鲜血顺着它臀部的鬃毛滴落而下,混着飞扬的尘土一道飘散。.
车前的陈靖莲两眼炯炯地盯着前方,一手紧紧地拽着缰绳,另一手牢牢地攀住车辕,椅的身体顺着车身的颠簸,纵起又落下。
就在陈靖萱转头间,垂着的马尾突然向上扬起,甩向努力把持着身子的陈靖莲,逼得她的上半身不得不向着右边一侧,以避免快速摇摆的马尾甩在脸上。然而此时,马车恰巧爬上一个小坡,上下的落差使得车身猛烈一震,直将侧身避开马尾的陈靖莲抛向车外。
“啊!”上半身直直向着马车下面扑去的陈靖莲瞳孔骤然缩紧,耳旁寒风呼啸而过,身下的硬石迅速后退,在她眸中投下一片朦胧的影子。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离那足可戳破人脑袋和皮肉的石影越来越近了,头昏眼花心中慌乱之际唯一记得的,便是更紧地拽住缰绳和车辕,应该庆幸的还未完全悬空的双脚脚趾隔着鞋底紧紧地抠住下面的车板,奋力地不让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掉到车外。
她右手紧紧地攀着随时可能离手的车辕,左手早已忘记了原本的疼痛,紧紧地拽着缰绳,咬着牙缓缓地转动手腕。现在唯一能将她的身体拉回的,怕就只是这根系在马身上的缰绳了。
“姐姐,你再坚持一下,我来拉你。”陈靖萱扳着车窗将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地向车厢外缘移动,准备伸手去拉陈靖莲。
“突突!啊!”车身再次一震,直接将伸手去拽陈靖莲胳膊的陈靖萱重新震回了原处,也将她震得心头一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姐姐摔下马车的情形。.
然而,与她猜测的完全不同,陈靖莲不但没有被彻底震下马车,反而阴差阳错地借着身子往上一纵的瞬间,左手迅速地将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一圈,并用力地拽了一回缰绳,生生将就要贴向山路的身体拉回了车板上。
“呼!”终于重新坐回车板上的陈靖莲额头、后背、手心早已汗涔黏湿,剧烈的椅与撞击,再加上方才触目惊心的经历,已让她双眼发花,腹内翻涌。看着身前狂奔不减的马儿,她的心更是颤抖得厉害。
因为先前看到车夫狠狠地抽打,马儿却始终没有撒开蹄子跑。她为了使马儿突然暴发出强大的冲劲,一击即中地带着她们摆脱朱八一众人,不得不狠心地刺了它一箭,却不想,竟会让它像疯了一般发狂。
现下,她们是瞬间摆脱了靠着马车的朱八和明子,并将追赶而来的其他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可是,从没驾过马车的她要如何让这发了狂的马儿停下来?难道一直由着它跑,直到它跑累了?
这样的念头才闪过脑际,陈靖莲的眸光却又再次一凝,耳旁传来陈靖萱似惊喜还来不及释放便又陷入绝望中的声音:“天,要撞上了。”
前面,一直向前延伸的狭窄的山路,突然直直地向右转了个方向,只留下一处山石嶙峋的断壁默默地屹立着。而疾驰中的马儿却不知道是不会择路还是习惯了前冲的姿势,又抑或是彻底疯狂之下不知道危险的来临,竟丝毫没有改变方向的意思,直接拉着马车向着那坚硬的石壁冲去。
再不将马儿拽住转变方向,以马儿行驶的速度,一旦撞上去,等待她们的,怕就是马死、车毁、人亡的结局。
看了一眼急速掠过的山路,本想跳车的陈靖萱再次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等待似乎无法逃避的死亡的到来,心中暗骂着老天的不公。就算她悲催地穿越成了注定炮灰的女配角色,老天也太残忍了一点,让她不及过多享受这份前世求之不得的姐妹亲情就离开。
陈靖莲心中同样悲凉,却不甘就此殒命。没有再抖动一路以来除了将自己拽住之外似乎并不曾对马儿起到任何作用的缰绳,她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马臀上的断箭之上,并同时手起箭起,再用力一刺,将断箭深深地刺入了右边的马臀之上。
她从不知道应该如何驾马车,更不知道除了缰绳之外还有什么能够使马儿改变方向。但她记得,先前将断箭刺入马的左臀处时,它的头和身子狠狠地向着左边甩了一下。现下,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临死前,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就如前世一般,死前不做一回努力,她实在不甘心。
“噗!”断箭入肉,鲜血从马的右臀处喷了出来。还差约摸两尺就将撞上石壁的马儿仰天一声长啸,前冲的身子狠狠地向着右边一摆,生生将向着石壁滑去的车厢带得向右一侧。车轱辘急转,车身晃荡,车厢差点侧翻在地,将车上的姐妹二人震得一阵头晕。
“希律律!”马儿前蹄再次高抬,重重地甩了一下身子,带着急顿住的车厢重新向着前方急驰而去。臀部的箭伤令它后蹄微有些跛,长途的奔驰亦令它鼻息响而重,它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与疲惫,仍然卖力地奔驰着。
“呼!”生命再次得以保全,车厢里缓缓睁开半只眼睛的陈靖萱狠狠地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急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暂时没事。”陈靖莲努力地固定自己的身子,克服眩晕的感觉,声音低弱地道了一句。接下来会不会有事,她却完全不知道。
“难道我们……”看着仿如吃了兴奋剂的马儿,陈靖萱担忧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最终却又吞回了肚里。她的担忧姐姐又岂能想不到?现下,怕只能听天由命,由着马儿自己跑累了。
她轻叹间,马儿已将她们带出了狭窄崎岖的山道,撒开四蹄疾驰在较为宽敞平坦的官道之上。
跑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直到夕阳完全沉落,大片的农田和已有炊烟升起的稀落村庄被她们一次次地甩在身后,受伤的马儿才似乎终于有了倦意,拉车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或许很快它就能停下来了。”陈靖莲暗叹了一声,轻轻地挪了挪坐得僵硬的身子,再次拽了拽手中的缰绳,想试试这个时候能不能将它拽停,却被前面突然传来的嘻闹声惊得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