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师妹，你看着我。.”

    纪芷湮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缓缓将头转过来面对着他。离得这样近，她能清楚看见他眼中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他苍白的脸，颤抖的嘴唇，甚至包括他隐隐泛红的眼眶。见他这样，纪芷湮心里也不禁有些难过起来。

    “雪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雪无伤强压下心头的苦涩，只是那样深深地望入她眼底，目光专注而深情，哑声道：“小师妹，你从未感受到么？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喜欢到想要娶你为妻，你不知道么？”

    便如晴天霹雳炸响头顶，纪芷湮立时有些懵了，耳畔一直回响着雪无伤的那一句“小师妹，你从未感受到么？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喜欢到想要娶你为妻，你不知道么？”。

    她愕然地睁大双眼，“我，我……”

    那一刹，过往的点滴记忆涌上心头。

    第一次见面，是他先牵起她的手，认真道：“小师妹不要伤心，从今往后二师兄都会陪着你玩的。你放心，我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反悔过。”

    第一次闯祸，是她误入医谷禁地，结果被看守的童子发现追赶，她慌不择路撞上了他，害怕得大哭起来。他那样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她便把一切据实告知。师父召集众弟子问话时，她正想站出来承认，却被他抢先一步站出来领了罪过。为此，师父罚他进寒潭水洞面壁思过一个月。

    第一次下山历练，她手足无措，被人欺负，是他默默尾随，为她解决了麻烦，帮着她完成了任务。

    第一次触犯门规，她为了延陵澈越界到寒山寺去，师父知道后第一次对她发了好大的脾气，要将她关进寒潭水洞面壁思过，是他站出来自领罪过，甘愿陪她一起受罚。.

    第一次，……

    许多许多温暖而细碎的记忆，在这一瞬串联成圈，她才发现这个她一直视若兄长的男子这些年来给她的宠爱庇护远远超越了师兄妹间的情谊。原来，他不只是疼爱她，而是真的爱上了她。

    雪无伤将她眸心深处的动容尽收眼底，声音柔似一江春水，“小师妹，我不信……不信你对我一丝感情也无。你，你其实也喜欢我的，对么？”

    这些年，多少女子对他芳心暗许，愿为他赴汤蹈火、倾尽一切。可他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始终柔情守护，体贴备至，从不肯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以他这样的人品样貌、情深意重，不信她心中会半点情意也无。

    见她眉心微颦，彷佛内心正做极大的挣扎。雪无伤微微一笑，凤眸妩媚如丝，他低头，便有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的眉间。

    他含笑道：“小师妹，我好喜欢你。”

    纪芷湮的面庞一震，却忽然间大力推开了他，语速迟缓道：“雪师兄，我……我一直将你当兄长看待，从未有过半分男女私情。若你今日不说，我或许永远也没想过原来你喜欢我。我很感激你从前对我的关心和照拂，也感激你千里迢迢来帝都看我，可我……我不能接受你的情意。”

    顿了顿，她彷佛有了极大的勇气，抬头定定地望着他，落语清晰而快速：“雪师兄，我心里早从六年前起便住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你，是延陵澈。这一生，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嫁他为妻。如今我和他好不容易相聚，还能心愿得偿，我实在很开心。雪师兄对我的情意，我今日才知，却已太迟太迟。我欠雪师兄的，今生无法偿还，只能留待来世了，对不起。”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她已闭眸握紧手心，准备好迎接雪无伤的震怒。可当她睁眼望向雪无伤的时候，却见他平静地举杯敬她，唇畔笑意清浅，隐隐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凄怅苍凉，道：“小师妹，谢谢你。”

    忽如其来的转变让纪芷湮有些许不适应，“啊，谢我？”

    雪无杀唇畔笑意渐深，凤眸深处的暗色便如墨汁般无声无息晕染开，他道：“不错，我多谢你拒绝了我，也让我认清了现实。我千里迢迢赶来，一心想让你随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以为我可以带走你，但事实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你不能的，其实我也不能。小师妹，对不起，这一次我竟要眼睁睁看你身陷困境却什么也做不得了。若他日再相见，不知你可会怨我？”

    那样一个风流洒脱的男子，衣冠胜雪，不知迷了多少少女心，却偏偏为了一个心有所属的自己而伤心沉醉，甚至不惜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哪怕是心意被拒，依然不改初衷，一心为她着想，莫说纪芷湮，换了世间任何一个女子也无法不为其动容。

    纪芷湮忍不住落下泪来，握住他欲提壶灌酒的手，饮泣道：“雪师兄，我不值得你这样。若可以，你便忘了我吧。我嫁人之后，你便再不要管我，从今往后是好是坏，也只让我一人承担。毕竟，路是我自己选的，人是我执意要嫁的。便是来日真的被伤了心，也只是我咎由自取，无关他人。你若一直这样自责牵念，倒教我心里越发难受了。”

    雪无伤狠狠砸了玉壶，酒水洒了一地，满屋子的酒香呛人。

    他那样用力地拽着她的手腕，坚固如铁链，彷佛要用尽全身气力就这样紧握住她永不放手，他深深地望着她，眼眸红透，隐隐泛着泪光，哽咽道：“小师妹，我怎能不管你，我怎能放任你被人欺负？若，若是延陵澈他待你好也便罢了。若是他辜负了你，我……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然后带你走，走得远远的，让任何人都再也无法伤害到你。”

    纪芷湮凄然一笑，“我辜负了雪师兄多年来待我的情意，难道你心里就一点也不怨我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好？我明明心里爱的是别人，并不值得你如此对我。”

    雪无杀笑了笑，眼中泪光闪动，“我爱你，原和你无关。小师妹，能不能让我再抱一抱你？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纪芷湮掩面泣不成声，默默无言地接受了他的怀抱，听着他沙哑着声音一遍遍喊：“小师妹，小师妹，小师妹……”

    一遍又一遍，深情而无奈，是多少年来诉说不得的情意，又是如今挽回不得的悔恨遗憾。

    纪芷湮只是伏在他的肩头无言流泪，心知这样的温暖，也只此一刻，往后再不可得。

    泪水弥漫了双眼的那一刻，只觉得身上被人轻轻一点，正想反应，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她愕然地望着雪无伤，不解道：“雪师兄，你点我穴道做什么？快放开我。”

    雪无伤眸色温柔如旧，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庞，叹气道：“小师妹，有些事我势在必行。若不如此，只怕你不肯答应，情非得已，还请你原谅我的一番苦心。”

    纪芷湮大急：“不，你放开……”

    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雪无伤已迅速点了她的昏穴。意识失去的最后一瞬，她隐约听见雪无伤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师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