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今朝成反目(2)
东方孝宇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把松开杜云谦的拳头,神色慌张起来。.他方才能很快地恢复平静,就是知道有杜云谦追出去,一定能保慕容筱云的平安。现在,杜云谦如此气愤地回到军营,说出如此的话,他的心莫名地慌乱了,急忙问道:“你说什么?”
杜云谦气愤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白靴来,靴上绣工精细,金丝银线穿插其中。只是,当初这双靴子穿在慕容筱云的脚上,可没有如此刺眼的斑斑血迹与破破烂烂。
东方孝宇抢过白靴,目光不由被骇住,“云儿怎么了?”
杜云谦惺红的双眼里盈着热泪,听着云儿两个字后,心更痛了,他绝望地望着曾经自己万千敬仰、胸怀天下的胞弟,摇了摇头,身子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云儿?你叫得这么亲切有什么用?筱云她听不见了。东方孝宇,你心里是在意她的对不对?在意到你怕了,怯了,怕自己沉浸在儿女情长中坏了自己的大计,对不对?我相信,筱云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早已在你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是,她是世间少有,难得的好女子,连二哥也为之动情。可是,现在她没有了,全都拜你所赐。帝位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筱云她死了,你会不会后悔就这样绝情地把她赶出去?”
杜云谦望着东方孝宇的脸上呈现出的一片苍白,不由一阵冷笑,“你后悔了吗?”
东方孝宇愣了愣,冷汗夹背,贴身的上衣已经湿透。他并未查觉,只觉得自己像是中暑了,脑袋突然一阵眩晕,全身跟着滚烫起来,“云儿到底怎么了?”
杜云谦抢过东方孝宇手中的破烂白靴,摆在他眼前,恶狠狠地说:“你没看见吗,这是筱云的靴子。我在悬崖边上捡到的,等我闻声赶过去的时候,只剩下这只靴子了。数十只白狼围攻她一个弱女子,数十只啊……”
轰的一声……
东方孝宇只觉得当头一个晴天霹雳,他的大脑瞬间被炸爆,一片混乱,四肢不由地像是被人抽去骨头一样,整个人软软地摊坐在帐中铺盖的红地毯上。
帐内左右两名守卫赶紧上前,一声惊呼,“尊王……”
杜云谦看着东方孝宇此时的无助与失魂,心中更是气怒,一把将手中的白靴狠狠地拍在地上,两大步迈过去,弯起腰,单膝跪在地上,揪起东方孝宇胸前的铠甲就是又一拳头挥打在东方孝宇的右脸上,“你明明爱她,为何要赶她走?你凭什么难过,你不配,你不配……”
一想起如同慕容筱云这般重情重义,世间少有的女子,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怜惜,她就如此消香玉损了,杜云谦心里的怒火就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当她那脸素颜朝天的脸浮现在杜云谦脑里的时候,他手中的拳头就更加六亲不认了。
重锤般的拳头势如夏夜暴雨,密密麻麻地往东方孝宇的脸上挥打而去。
东方孝宇摊坐在地毯上,心中仿佛万箭穿心,钝痛得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哪里还顾得杜云谦的猛烈攻击。杜云谦越打,他心里越安心,毫无反击,任其捶打。
晕晕沉沉之中,耳边仿佛轻声地漫过慕容筱云心碎的的话语:
“孝宇,你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我便忍你,让你,避你,由你。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便是你最不懂珍惜的人。”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如杜云谦所说,他是真的因为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而动了心,心中的情爱一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这种爱,远远胜过当初对雪夫人的喜欢。它已经深到骨子里,一辈子都将铭记在心。可是,他自知,如同慕容筱云这般单纯的女子,所要的幸福也是单纯的。然而,那种单纯,却是他给不了她的。
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幸福吗。
慕容筱云平平凡凡的幸福,正是二哥杜云谦所能给的。
东方孝宇本以为,二哥追出去后,一定能好好保护她,并且让她的下半辈子在他的呵护中平凡而又幸福的度过。
谁料……
数十只白狼围攻了她?
数十只?
她一个弱女子,在面对虎视眈眈的一群恶狼时,她是怎样挣扎的?
她一定很痛,一定很绝望,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心爱的男人却毫无所知。一联想到那一幅血淋淋的画面,他便百爪挠心地痛着,痛到忘了呼吸,痛到生不如死,痛到恨不得让她活过来,他再好好地待她,疼她,爱她。
杜云谦的拳头猛地朝着他的脸挥捶而来。那一瞬间,东方孝宇心中的阴霾被无限扩大,他涣散的双眸灵光一聚,幽深而又可怖地望着杜云谦,轻轻挥起右臂一掌接住他的拳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云儿被群狼攻击,总该留下残碎的骸骨。我要去见云儿”
一股激流从东方孝宇的心脏迅速流向头顶,散入四肢,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帐外,冷冷道:“来人,备马。”
铮铮……
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果断地将冷空气重重划开。
但见杜云谦拔出腰中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银光闪闪地架在东方孝宇脖子前。他顺势用力挥开右臂,将拳头从东方孝宇的掌心抽出。雪亮的剑光反射在杜云谦的脸上,照出他近乎扭曲的愤怒姿态,“你认为数十只近乎整个冬季未近食的恶狼,围攻她一个弱女子,还会给她留下尸骨吗?”
闻言,东方孝宇蹙了蹙眉,心中涌起的一股怒气迅速地冲上头顶。他也顾不得冷静,一拳挥开横在脖子前的长剑,从右侧守卫的腰间拔出流光闪闪的大刀,刀如弯月,刃钩并连,刀尖处的银光凝聚,仿佛吸吮了天地精华,金光闪闪地折射着万丈光芒。
东方孝宇挥开大刀,一声怒吼,“我放你离开军营,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云儿?”
瞬时,刀剑划破长空,铮铮当当地相撞,顿时撞得火花四溅。
东方孝宇闷吼一声,手臂扫出,一刀划过去被杜云谦及时一挡。
刀光剑影之中,东方孝宇与杜云谦的打斗很快便如飓风一样,四处席卷。帐中的八张梅花雕桌被一一掀翻,一时间只听见一片乒乒乓乓与铮铮当当的响声。不一会,便满帐狼藉,竟无一件器物完整无缺。
夜色正浓,帐外的冷风寒冷无比。众守卫面面相觑,一年轻的将士想掀开帐帘探个究竟,却被另一个年纪老成的守卫喝住,“尊王与杜将军都在气头上,你想找死呀?”
东方孝宇怒视着杜云谦,手中的宝刀横空划出一道凛冽的银光,不偏不移地撞在杜云谦迎来的剑刃上。
他们彼此招招致命,却都各自熟悉对方的招数,在对方猩红的目光中探出怒意,谁也不压于谁,谁也不放过谁。
东方孝宇怨着他将慕容筱云的幸福交付于杜云谦,他却无法胜任。
而杜云谦却怨着这个志在天下的胞弟,不佩拥有感情。尤其东方孝宇辜负了慕容筱云的爱,杜云谦更为耿耿于怀。
那一银光灼灼的刀影朝着杜云谦的右臂快速霹去,他坚硬的铠甲上顿时破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爆破般地挤了出来。原来的伤口并未愈合,现今又添了新伤,杜云谦却并不觉得疼,反而自嘲地笑了,“呵呵……呵……”
东方孝宇徒手一抖,目光幽深迷惑地望向杜云谦,“为什么不躲?”
杜云谦依是嘲笑,“是呀,你把虎雕玳瑁令收回去,就是要我保护好筱云。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真是天意弄人,陆国密探混入营地附近,我忧你安危,前去打探,忽而顾不得筱云的安危。连筱云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老天都狠心让她如此惨死,那么我们这些罪孽深重的人,又会遭到何种报应?”
闻言,东方孝宇漆黑的眼仁收缩,半响后他沉沉地疑问,“二哥你也看到敌军行踪?”
杜云谦朝着东方孝宇望过去,眼中漫过轻慢的讥笑之意,忽而绝望般地松开手中的长剑,任由它铮铮地落在地面,“呵呵……二哥知道你志在天下,恨不得现在就登基为帝。如今,筱云也走了,二哥的心也空了。你的仕途之路,你的从今往后,二哥……不再参与……”
东方孝宇望着杜云谦转身,决绝地掀开帐帘离他而去,一路鲜血滴滴,溅湿在地毯上,刺眼夺目。
他的仕途之路,他的从今往后,二哥不再参与……
他望着那方已经掩住了杜云谦去路的帐帘,心顿时空出一个大洞,这种手足反目的心痛,他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痛,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好像身体的某一部分活生生地抽离了出去。他们兄妹四人,不是一直都上下一心,相爱相亲的吗?
这条路,不是他选的,可他必须要把它走到头。然而,路途之中,陪着他不离不弃的二哥,却早早退出了。
一时之间,心爱的女人离逝,敬重的二哥远去,东方孝宇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犹如一只在沙漠里精疲力尽,又身受重伤的孤雁。他好想停落下来,却发现身下茫茫的沙田一望无尽,他若是停下来,只会困顿而死。
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
哪怕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