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敌国离间计
翌日,天不见亮,便有将士前来通传,陆国派来信使请求拜见。.
东方孝宇的将帅之营,早已命人重新布置,摆设依旧如昨,八张梅花雕桌分成两例并于帐之两侧,正中央的罗汉榻上摆着方形茶几,几上三足青铜香炉缓缓地升腾着袅袅香烟,榻之左侧一排枪刀剑器整齐地插在红木兰錡中,兰錡似是海纳百川,各种兵器居于其中,赤壁剑,折信刀,龙泉宝剑,冷月宝刀,长短尖枪,各都工艺迥异,用处不同。
八张梅花雕桌旁,正在商讨军情的将领们皆朝东方孝宇望去,目不斜视却神色慌张。
靠着东方孝宇最近的上官英士狐眼一转,心底自是盘算着自己的后路,生怕此次变故威胁到自己的权益。
东方孝宇仰起项首,一声大笑,“哈哈哈……不愧是强国,战败数日,便有反攻之策,敢公然派来信使。然,我军若不是兵强马壮、所向披靡,又何来招惹这般强敌?战场上,能棋逢对手,才是畅意人生的大事。来者不拒,传……”
他望着帐帘外大步迈来的陆国信使,虽是满面胡须,却高鼻深目,魁伟高健。
东方孝宇不惊不惧,威风凛凛,微微笑意像寒冰一样融在他的眼里,一双灿然有神的眸子无声地飞出无数支尖锐的利剑。
陆国信使放眼望来,不由一惊,心中敬而生畏,本想懒散地行个礼,却在见到东方孝宇的剑眉星目与人中龙瑞般的风姿后,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举过额头,弯下身,用腔调异常的北国话礼行道:“陆国使节参拜尊王。”
东方孝宇暗暗一笑,缓缓抬手,“不必多礼,信使黎明而至,可是急着要让本王见识到陆国的八面威风?”他并未因数日前将陆国落花流水地击退,而有半分骄傲,反而不矜不伐,眼眸中满是淡淡的笑意,谦逊如一个红尘中的潇洒公子。
听闻到“八面威风”四个字,信使这才想到自己的使命,眼里不由地漫过轻佻之意,腔调不正地说:“你们北国有个词叫‘月满则亏’,尊王可深有体会?”
月满则亏,月圆后则缺,比喻事物发展到极点后,即将走向衰退。东方孝宇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听闻到陆国使节如此一说,不由地佩服这使节的才华,暗语中竟然藏着对北国以及他八十万大军的讥讽之意。
东方孝宇不矜不盈地由榻上起身,挺起胸膛,安矜道:“哦,还请信使指教一二。”
信使斜睨着东方孝宇,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摊在掌心里,讥笑道:“尊王可曾记得这块令牌?”
放眼望去,东方孝宇不由地被信使掌心中的令牌骇住,那是一块玳瑁甲骨铸成的龙雕令牌,缪龙镂空地蜿蜒其中,仿佛要活生生地从半透明的甲骨中飞窜出来。.那是他号召暗夜组织的信物,并且可以从天字一号钱庄任意提取银两。
他特意将它给了慕容筱云,它又怎么会在陆国信使手中?
难道,云儿没死,她在陆国人手中?
东方孝宇望着那块龙雕玳瑁令,那双明眸里忽而掠过一丝杀气,心中的希望却又无边地漫开。他甚至想立刻从信使的口中抠出慕容筱云的下落,却始终隐忍着,眼里的杀气渐渐由轻轻的笑意取而代之,湖水般宁静无波的双眸里,再也看不出一丝波澜。
他始终如此应对自如,冷静得像一个阅尽人生的智者,谁也看不穿他的心思。
信使抬起左手,从自己的手心里拈起龙雕玳瑁令的流苏穗子,将其悬挂在东方孝宇的眼前,傲气凌人地说:“尊王,这块龙雕玳瑁令看起来很眼熟吧?”
顿时,帐内一片骚动,盘坐在左右两侧的几名将领不由地因为这块令牌而面面相觑。
东方孝宇的目光,却兴趣寡然地由龙雕玳瑁令上一掠而过,语意飘浮道:“信使何必要卖这趟关子,不妨直说。”话语之中,透着他的轻漫无意,内心实则万千混乱,不由地量思徘徊。云儿到底是生是死,如果真是被狼围攻而死,信使手上又怎么会有这块令牌。如果活着,陆国人又是怎样避开杜云谦的视线,将云儿抓走,并利用这块令牌,前来宣战?
云儿,云儿……
你……
到底经历了什么?
又到底安好与否?
慕容筱云的乳名盘旋在他的心里,堵着他的胸膛大气不顺,好似一块千斤巨石。
信使利索地收起龙雕玳瑁令,爽朗一笑,“好,既然尊王如此爽快,本使节便不再同你绕弯子。你若想救下慕容家的四小姐,就拿上官英士前去径河交换。我国王子交待了,一定要看着上官将军不缺胳膊不少腿地出现。”他一边说着,语气不由地变得阴森可怖,随又满眼怒气地瞥向上官英士,咬牙道:“用我军死去的二十万精兵,换他一人,实在太值了。这笔账,尊王你应该会算吧?”
东方孝宇漆黑的眼仁收缩,顿时掠过微微的一丝波澜,心下细细盘算,陆国这一招离间计实在是太高了。要他交出上官英士,不是摆明了要挑起大军的内乱。如此一来,上官英士岂肯任由他摆布,他定会带领手下的二十五万精兵发起反攻。然后,等到他们两败俱伤,陆国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使者眼里的烔烔之光轻漫地掠过东方孝宇的身影,复而好自矜夸道:“若不是上官英士如此不守信义的小辈出尔反尔,你怎是我陆国的对手。尊王,明日卯时,我军必在泾河中央恭候大架。若是晚了或是尊王怯了,慕容四小姐怕是只能丢进河里喂鱼了。”
说罢,使者的双眼眯成一条线,眼缝之中阴风阵阵。他忽然爽朗一笑,将手中的龙雕玳瑁令抛向东方孝宇,笑道:“告辞。”
东方孝宇的一双黑眸忽而一凌,眼中的杀气不由地将两侧的将领骇住。他望着帐外,旋即不瞥一眼地将半空中的龙雕玳瑁令横空抓起,视线幽幽地移向身侧的上官英士,灿然一笑,道:“上官将军,你且放心,你的国仗之位稳如泰山。”
他心下盘算,陆国这一招真是高。如若他交出上官英士,上官英士定是不服,必定掀起军中内乱。即便他不交出上官英士,平了军中内乱,陆国大军引他去泾河中央,凭着北国大军不善水战这一点,就可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一举歼灭。泾河又是陆国的水域之地。陆国这一邀战,怕是准备好了让北国大军此去无回。
侧旁的将领们个个心有不服,其中一人如春笋独立般地站了起来,越发越挺胸昂头,雄赳赳地说:“尊王,你就这样让这小儿走了?”
东方孝宇收回目光,望着自己的手下,越发越目色谦和,“你从孩童起就跟了我,还不了解本王吗?大敌当前,首当戒焦戒燥,坐下。”
八名军中大将,其三为杜云谦说服投靠的前军将才,其一为上官英士,另四名便是从暗夜组织里挑选出的精英。东方孝宇望着这八名大将,别有深意地说:“众位将军既然规于我帐之下,就是我的生死兄弟。敌军休想掳走任何一人,哪怕你我之间不曾有过任何利益关系。”话到尾处,他别有深意地望向上官英士,谦和的目光渐转为幽深,眸光璀亮如灼灼华光,那样英挺而盛气凌人,复而幽幽地说:“我东方孝宇向来赏罚分明,赏可高官厚禄,罚可家破人亡。”
他轻轻浅笑,一双灿然有神的眸子与上官英士四目相对,平静得像无风无浪的大海,却又幽深得随时能掀起狂风大浪,“上官将军,你投靠本王,本王还没有正式向你介绍过暗夜组织,对吧?”
上官英士强颜一笑,心中却是暗暗惊诧,那脑袋里盘旋的计策早已在东方孝宇的一翻说词后乱成一团。他恭恭敬敬地回笑说:“江湖传闻,暗夜组织专为尊王办事,齐心协力,无事不成。但凡被尊王点名的人或家族,无一能逃脱暗夜组织的追杀。”他说着说着,手心已是一片冷汗,稳如如来佛主般地盘坐着,心却大乱。
东方孝宇满意一笑,成稳老成地坐回榻前,心下却万分无助。如此大敌当前,杜云谦却离他而去,云君又另有它任在身。而上官英士虽看似乖张,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他却无可把握。云儿又落入敌人之手。即便他是万能的,也无法一时之间处理好众多事务。
而且,陆国邀战的时间为明日卯时。时间如此仓促,他该如何是好?
东方孝宇望着帐中八名大将,个个面面相觑,面色难堪。他忽而爽朗一声大笑,不急不徐地说:“看大家紧张什么?”
其中一名将士由梅花雕桌前起身,目不斜视地望着东方孝宇,沉声道:“尊王,我军不善水战,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东方孝宇右掌轻轻拍在榻上茶几上,粲然一笑,“谁又说本王准备迎战了。”
另一名将士倏地起身,面露焦急,两眼发光,清秀年轻的脸蛋上露着不满之意,“可是尊王,慕容四小姐怎么办,难道你真舍得让她喂鱼了?”
东方孝宇眼间的笑意渐渐冰冻,星眸直直地逼视过去,“姑苏暮年,你算是八位大将中最少年的一位,如此鲁莽,本王不责怪于你。可是,你也是从暗夜组织里挑选出来的将军,你应该深深记得组织里内训的第七条吧?”
姑苏暮年垂了眼帘,脸上的怒气渐渐平静,恭恭敬敬地说:“属下记得,红颜乃祸水,远之,避之,斩绝之。”
东方孝宇满意一笑,“区区一个女人,还是我东方孝宇杀父仇人的女儿,你觉得我会为了她而展开一场杀戮吗?而且,明知道此战必败,本王怎会轻易应战?”他暗暗地移开视线,斜睨着满眼波澜的上官英士,反问道:“上官将军,你觉得呢?”
上官英士眸光一亮,心下满意,却假态惺惺地哭丧起脸,“尊王,可我那可怜的侄女她……”
东方孝宇笔直的右掌挡在半空,斩钉截铁地打断说:“红颜乃祸水,我意已决。”
姑苏暮年心中不服,却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违心地说:“末将知错。”他暗暗叹气,可惜了如此一位上好的姑娘,怪就怪她爱错了主吧。
帐外的天色渐渐明朗,阳光稀有地从帐缝里穿插进来。然而,东方孝宇的心却陷在无边的黑暗沼泽地里,不由他有半分挣扎。只有在他望着上官英士蠢蠢欲动的双眸终于平静后,这才觉得稍微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