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好妹妹,好妹妹,你躲我做什么?我们好好说话。.”宝玉依着往日的情形哄她,任她赌气任性地挣脱要走,只笑了拦住她。
宝玉陪笑道:“颦儿,我正在寻你。前儿个妙玉那桩事儿,她如今许我告诉你了。”
“啐!你想说,我还不屑得听了。”黛玉赌气道。看情形已不大生他的气,多半是宝姐姐规劝的功劳。
宝玉陪个笑脸说:“原本也是人家的家事。她娘过世的早,继母摧残她就出家了。如今家里人见钱眼开要让她配人家,又怕得罪了荣国府不敢用强,就使出些下三滥的手段来闹出这些事。亏得妹妹你智勇双全的解了围。”
黛玉堵个耳朵赌气不肯听,桃腮泪痕犹在,更添娇媚。
宝玉凑过去碰碰她肩头问:“我的东西叫你拣,你怎么不拣?”
黛玉抿嘴一笑回眸道:“我本是福薄之人,哪里有这么大的福禁受?更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
宝玉本就对这“金玉”二字讳莫如深,前世里一桩好端端的姻缘生生毁在这“金玉良缘”上,如今林妹妹怕还浑然不知。心里一凉,嘴里发狠说:“狗屁的‘金玉’。你知道我平素最恨那块劳什子,若我有这个念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
林黛玉愣愣地望着他,眼眶湿润,一双明眸更是动人生怜。低声道:“好没意思的话,平白的赌什么誓?”
宝玉忙说:“妹妹只需要信我就是,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我心里就只有妹妹了。.我可以立誓!”林黛玉慌忙去捂他的嘴,眸光灵动凄婉道:“你也不用说誓,只怕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宝玉正待解释,却见宝钗从那边来了,二人忙散开,宝钗也只摇个扇子同丫鬟说笑,分明看见了只装看不见,低着头过去了。
姐妹们在贾母房里凑去一堂,说笑着提到要去清虚观打醮的事儿,越发的热闹。
人多,热气上溢,宝钗体态丰腴,已是唇上微汗。
她将袖子略略的向下些,将一串绛红色香串向一段雪白的臂上略捋了捋。
宝玉忍不住问:“宝姐姐,给我瞧瞧你的红麝串子?”
宝钗一笑,褪给他看。雪白一段酥臂,玉臂生辉,肌肤丰泽,竟然褪了两下未曾褪下来。宝玉的心头一动,前世里曾经记得如此的情景,只那时年少,都未曾如此动心。若是这雪白的臂膀是林妹妹的,或还得摸一摸,偏偏是宝姐姐。再想到金玉良缘之说和前世里的露水夫妻之缘,神驰物外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了串子递与他,忽见他盯着自己的臂膀发呆,羞得宝钗丢下串子,起身要走。却见林黛玉挡在门口,蹬着门槛子,嘴里咬着手帕子望着她笑。
宝钗臊红个脸儿问:“又禁不得风吹,怎么还立在风口里?\"林黛玉吟吟含笑:“我本是在屋里的,忽听得天上一声叫,跑出来一瞧,原来是个呆雁。”
“呆雁?在那里呢?”宝钗说罢仰头去寻。林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一声飞了。”口里说着,手上帕子一甩,恰甩在宝玉脸上,如一记耳光拂面而来。宝玉措手不及,那帕子正甩在他眼上,唬了一跳,\"嗳哟\"一声惊叫。
黛玉慌忙过去为他吹眼揉看,心疼道:“哎呀呀,这都怪我不小心。宝姐姐要看呆雁,我比划给她看,不小心误伤了你。”宝玉恍然大悟,捂着眼睛有苦难言,又见黛玉一脸促狭得意的笑,再看宝钗尴尬而去,心里对林妹妹无可奈何。好歹宝姐姐待她如亲姐妹,何苦如此不留情面的捎带了人家进来?几时林妹妹才能有宝姐姐的周全大度,善解人意?那该是他的大福了。
回园子的路上,黛玉凑在他身边低声道:“我这几日身子不舒坦,可还是去看望了妙玉姐姐。她身体无恙,不过是我教她的巧宗,托病权宜之计避过眼前的麻烦。她家中的事多少也同我提了几句。”
宝玉一惊,愕然望她,也不知妙玉对她说了多少?事关太子和十三皇子,可不要再牵扯了黛玉进这泥潭中。
“她继母委实的可恨,小叔父孱弱也是有心无力的,可惜了。”黛玉叹一句,无限同情在其中。宝玉高悬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些,心想一定要尽快帮妙玉出贾府,免得夜长梦多引火烧宅。
宝玉回到怡红院,就听到一阵嘈杂声,眼前人头攒动,几个死驴脸的婆子趾高气扬的拉扯一个蓬头散发的丫头向外拖扯,廊子上立着的秋纹麝月等各个垂手而立也不阻拦。
“这是做什么?”宝玉恼得喝问,他最恨这些为虎作伥的恶妇们。
袭人几步上来拉他劝道:“太太吩咐拿了徐去配人。她今年十六,是年纪了。”
“宝二爷,宝二爷救我!宝二爷,我不要,我不要嫁人!”徐哭得满脸是泪,气喘吁吁的。
宝玉心里一阵凄凉,女孩儿们大了,总是免不了这一难,前世里他身边的晴雯、四儿、芳官都是一个个活生生从他眼前被拖去了配人。
“还不快走C端端的爷们儿都被你这妖精带坏了!”婆子瞪眼骂着。
“二爷,二爷我不要嫁焦大!”徐哭得肝胆寸裂般凄惨。
宝玉一惊,张张口问:“配谁?焦大?”
东府马厩里那个焦大足以给徐做太爷爷,又黑又脏,粗鲁无礼。因是万马军中救过老太爷的性命,所以府上对他放纵些,竟然还倚老卖老骂珍大哥,还被凤姐姐一怒之下吩咐拿马粪塞了满嘴。如今拿个徐鲜花儿一样的人物去配他?这是谁歹毒的主意?
宝玉愕然地望袭人,袭人低个头道:“太太点的她,都不曾问到我这里。”
“太太如何知道徐的?”宝玉皱眉问。
“二爷,不关袭人姐姐的事,徐知道是谁的主张,求二爷借一步说话!”徐敛住哭声,身后的秋纹、绮霰酸酸道:“你可不要胡乱攀扯我们,我们巴不得你能攀高枝儿,也没想你攀这么个高枝儿,日后臭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