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棒打鸳鸯痴情两难
宝玉追着黛玉来到一处铜亭,无论如何解释,黛玉都是眼泪汪汪的不去理他。.
宝玉追在黛玉身后哄她道:“林妹妹你听我说,十三爷病入膏肓,垂危之人,急不择言要托孤,你莫往心里去。”
黛玉冷冷一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心里有她,不便说也是有的;她心里有你不加遮掩,就连十三殿下都看出来了。若是父母之命或是圣命难为,我也该恭喜你了。毕竟妙玉姐姐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一字字如刀子剜心,宝玉急得捶胸顿足,不知如何去分辩。心里又急又恼的,黛玉竟然不懂他的心思,反是拿了这些糊涂话来怄他,一时急得也是眼泪汪汪的。
虽然气她,又想自己毕竟是男儿,总要让她一步,宝玉缓和口气道:“十三爷不过信口一说,我丝毫不知情,怕是老爷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呢。你不去恼他,反而同我赌气,岂不是欺软怕硬了?我还不曾恼你,你反倒是恼我了?”
“你恼我什么?”黛玉不依不饶地逼问,面颊泪洗一般。
“他视你为知己,你又如何讲?焉知他有意拆散你我,是不是别有用心呢。换上妹妹的话,无风不起浪,你若不去招惹他,如何他那支洞箫什么人不好托付,偏偏的要托付给妹妹你?妹妹一个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此话又如何的讲?”宝玉插科打诨的一顿排揎,胡抡乱砍一通,无招胜有招,反噎堵得黛玉面颊红赤一时无话,又急又恼哭得个咳喘不停的。
小德子追来,见二人哭在一处,忙劝道:“二位就别先哭了,太子爷有请宝二爷过去说话呢。妙玉姑娘那边也是神情恍惚的。.就是哭,也不急这一时,自有你们哭的时候在后面。”说罢,抽噎两声,反是落下泪来。
宝玉听说太子爷有请,点点头说:“也好,我就对他明说了去,我贾宝玉非林妹妹不娶的!”
“糊涂话!你若如此顶撞他,置妙玉姐姐于何地?”黛玉见他发狠,也有些担忧,慌忙制止道。
“妹妹这话倒是奇了。又疑心我对妙玉师父别有用心,又不许我表明心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妹妹倒是为我指一条明路来!”宝玉心里气恼,心想也是他平日太过姑纵了林妹妹,才让她如此胡搅蛮缠的耍小性子不分诚,此地是十三爷王府,不是大观园!
宝玉扔下黛玉随了小德子去到前堂拜见到太子,太子正红了眼眶正同十三说话,见到宝玉随口说:“南书房近来要补两名皇子的伴读,要在王公子弟中选取。八爷和我都向皇上举荐了你。你的诗词字画我也拿给宫里的师父们看过,都是赞口不绝的。如今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同你年龄相仿,有你入宫伴读也是相得益彰的好事。你回府去禀告令尊大人,早早地准备,圣谕就要下了。”太子笑吟吟望着他,仿佛天大恩赐一般的。
宝玉听得更是惊雷炸顶,始料未及,不知今日可是撞了邪,怎么怪事不断?他素不喜拘束,更厌恶宫中之地。去给皇子们做伴读读那些枯燥无趣的经文,简直令他头疼之极。宝玉慌得跪地谢恩,寻了话婉拒说:“宝玉才疏学浅,难堪此任。平日里也不过是玩弄些词句,做个白衣卿相,并无德无能担此重任。还是请太子爷禀明皇上,收回成命,另择贤能吧。”
宝玉面上诚惶诚恐,却是对答从容,心意坚定。这天大的恩典,多少人求之不得,宝玉竟然弃之如敝履般,好不足惜。太子好奇地打量他,又侧头看病卧塌上的十三,冷哂摇头:“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倒是似曾相识的。”
承征知道兄长在责备他,不由笑笑说:“二哥早该知道这个理儿。臣弟对你讲,宝玉是个潇洒不羁之士,未必是甘于躬身车马前之士,二哥偏偏不信。”
太子沉个脸,凝视宝玉的目光痛心又惋惜,仿佛有意渡他,他却是个冥顽不灵的磐石,令人无奈叹息。
“十三弟果然是知微见着,许多事上,别有见地。”太子冷冷道。
宝玉偷眼看太子那眼神,忽然心里暗自一喜。怕是自己拒绝了入宫做伴读的事儿,这太子爷也就知道他是个胸无大志无所作为的人,怎么能把女儿许配给他?心里更是得意一笑。
“你下去吧。”太子落寞道,宝玉叩头起身,余光却忽然看到不远处坐着的孤零零的妙玉,妙玉似有若无的目光在看他,又迅忽间逃遁。他心头一动,未免的有些歉意,不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是否被妙玉察觉,反是无心间伤害了她?
宝玉退下去寻林妹妹,铜亭内小德子正在同黛玉说话。
“皇上心里是最疼十三爷的,宫里上下谁个不知道?起先我们爷小时候没了母亲,宫里人人都可以欺辱他,就连个起居太监都给他脸色看。后来爷从小就发奋,读书骑射文的武的都是样样出色最好的,终于十四岁那年,脱颖而出的被皇上发现了。自此后,皇上走到哪里,必带了我们爷随行的。南下江南,北上塞外,泰山封禅,太庙祭祖,那次少了谁也断断不会少我们十三爷的。为什么?那是我们爷办事勤励干练,处处仔细小心,待人接物又随和又义气,还公正严明的,让人没话可说。谁人不夸我们十三爷好,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这次,不知是怎么的了,我们这倔脾气的爷是吃错了什么药了吗?怎么这就一根筋同皇上对上了。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见宝玉回来,黛玉侧头去赌气无语,小德子才收了啰嗦的话退下。
不多时,小德子奉命来送宝玉等回府,只神秘地说:“咱们从后门走,皇上来了!”
“啊?”宝玉惊得瞪直双眼,皇上来了?
小德子放吩咐人带了宝玉等三人从后院门离去,如临大敌一般。走到后园门,早有人在候了他们,上了车轿一路咯吱吱的车轮声中离去。
宝玉同黛玉、妙玉回府的一路,三日各自侧头不语。
黛玉眼睛红红的神情恍惚,妙玉面色冷冷的如一尊雕像闭目诵经。
车轿停在后园门,姐妹二人到了栊翠庵更衣散去。
黛玉远去,宝玉落寞地回怡红院,一头倒在床上就睡。
晴雯见他神色不对,随了进来问:“二爷这是怎么了?”
袭人也纳罕地进来,凑去宝玉床边问:“这是怎么了?”
晴雯给袭人个眼色笑笑说:“又不是头一遭了,多半是同那位斗嘴了。”
宝玉也懒得同她们说话,一夜辗转反侧,一想到十三爷随时就这么去了,就泪水潸然而下,再想林妹妹的小性子赌气,就更睡不着,闹了一宿才勉强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