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贾宝玉戏语恼杨妃
贾母让宝钗点几出戏孝敬她娘,宝钗最是知道老太太喜欢热闹的,就专挑了《闹天宫》等戏来点,锣鼓喧天的听得贾母笑得合不拢嘴。.
林黛玉给薛姨妈拜过寿就一言不发,默默地挨着贾母坐下。宝玉便四处找话同种人逗趣,想热闹一笑淡去尴尬,可惜姐妹们似都对他的话有意无意的,又没什么可说的。不多时他见黛玉和宝钗相继起身出去,也就跟了出去,在宝钗身后问:“姐姐怎么不看戏了?”
宝钗摇着扇子懒懒道:“天气热,出来凉快凉快。”边说边四下里望着。恰前面有个凉亭,宝钗就要向前面的亭子去,宝玉看宝钗肌肤细腻如凝脂,脖颈出香汗涔涔,探个头用杏红色的一方帕子轻轻沾着,手中折扇不停地扇。看她樱唇微开,似有若无的露出皓齿,目视四处,反让宝玉促狭的一个念头生在心里,心想这“吴牛喘月”也怕是如此的喘息吧?掩口一笑随口道:“我还寻思如何的宝姐姐似和这些亭子有缘,总是愿意往亭子处去走。原来是喜凉。难怪他们拿姐姐比杨贵妃,果然体胖怕热的。”
宝钗一听,惊羞之余生了恼怒,不想宝玉还嫉恨她那日扑蝶误听了徐的私话栽赃了黛玉的事儿,当众嘲弄她不算,竟然敢出言不逊讥讽她生得胖,不如黛玉娇小清秀,心里又羞又臊,可今日是母亲的寿辰她也不宜发作,就摇了扇子沉脸冷笑地瞟他一眼道:“我倒是想做杨贵妃呢,只可惜没个为虎作伥的兄弟当杨国忠呀?”
刚巧一个小丫头没头脑地跑来寻扇子,一见宝钗就凑趣逗笑说:“宝姑娘可是看到我的扇子了?若是寻到,就赏我吧。”若是以往,宝钗一定温笑了同她逗趣几句,只是如今,宝钗忽然拉下脸斥责道:“我平素可是那和你嬉皮笑脸的?就是寻开心也该找对了人。”
小丫鬟被奚落得立在那里张张口一时无语。宝玉忙丢她个眼色说:“还不快去别处寻,仔细被人捡了去。”见那小丫鬟一脸尴尬的跑了,宝玉自己也后悔话说造次了,更当着林黛玉,愈发觉得没脸。
林黛玉听了宝玉奚落宝钗,又听了宝钗反讥宝玉,就忙问:“姐姐何不回去听戏,下面一部该是演什么了?”
宝钗一笑说:“我只记得前面才看过的一部,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去赔不是。.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宝玉知道她在讥讽自己,忙拖了黛玉要走。黛玉却甩开他问宝钗:“适才不曾有这出《负荆请罪》呀?”
宝钗的扇子也为黛玉轻扇了扇说:“原来这部戏就是《负荆请罪》。哎!你们通今博古才懂得的,我竟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
黛玉顿时明白了宝钗是在讥讽她们昨日打架今日和好的事儿,羞红了脸。
“哎哟,看看这大暑天,谁还吃生姜呢?”冷嘲热讽的声音悠长的语调,凤姐儿慢悠悠走来。众人面面相觑没明白她的话意,凤姐更是笑了摸了腮说:“呀,原来没有人吃生姜呀?可如何这么火辣辣的?”
宝钗反觉尴尬,又被凤姐打趣的一闹,也不觉笑了。
黛玉听出凤姐在打趣她,不由羞答答的扭脸就跑。
黛玉回房,脚步颇轻,竹影森森,空翠沾衣,丝毫不染暑气。黛玉等了一阵子也不见宝玉追来,猜是他被凤姐儿托回宴席上吃酒去了。身子懒懒的,就倒头睡了一觉,再起来时,却是夕阳西陲。
依约听了窗外紫鹃同婆子在说话。
一个说:“千真万确的,我是听老太太如此说的。
一个说:“妈妈可是要听仔细了,这话不是胡闹的。可真是老太太中意咱们家姑娘,要许给宝二爷?”
“可不是?我还听太太身边的人说,别看薛大姑娘千好万好,但总是个时运不济的。如何就托生在个商贩之家?贾府这种人就娶亲,是要看门第的。”
“难怪,难怪,我那日也奇怪,怎么平白无故的,二奶奶给咱们姑娘送来些新下的茶叶呢。可是从来没有的。”
黛玉心头一触,那姻缘一事时时处处的揪心,如今却突然推至眼前。前些日子还听到风言风语说,太太属意宝钗许给宝玉,成就一桩“金玉良缘”的美事。后来又是十三爷一厢情愿的要妙玉嫁宝玉,都让她生生煎熬了许久。如今,总算有人提到了她和宝玉的姻缘。心里又惊有喜,似手中小心翼翼掬了一捧求来不易的甘泉,一不留神就会从指缝中溜走。她卷了诗书,目光却落在窗纱上,只在那里发呆。
到了日落,黛玉推测薛姨妈的寿宴也散了,贾母也该回房去了,她自己待在潇湘馆也无趣,更没个胃口,就去给贾母请安去。想着那日在贾母房里吃的薏米粥淡淡的配了小咸菜丝很好吃,心想过去讨碗粥陪外祖母说说话也是好的。
就这么去了贾母房里,见大嫂子李纨、凤姐儿和宝钗竟然都在这里,不由一笑问:“这又是谁下得帖子请的呀?这么的齐全。”
凤姐问她:“可是又馋我们家的薏米粥了?不如嫁给我们家当媳妇,日日都得吃的。”
羞得黛玉扭脸难为情起来。
凤姐说:“老祖宗这薏米粥,可是我精心调配的方子,里面出去了有这薏米仁,还有提神益气的珍稀药材,药补不如食补,我看妹妹你这身子也弱弱的,反不如吃些进补的好。”
黛玉忙谢过,宝玉在一旁忙接话说:“既然是妹妹吃了中用,我就日日让人备一份给你吃。”
凤姐推了宝玉一把道:“只是忙得你!你可去哪里去取?”又对黛玉说:“你要爱吃,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再不然去我那里取,顺便帮我写几个字。”
黛玉一听就笑了说:“你们听听,不过吃她点东西,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眉头一挑眼儿笑笑地,拉过她上下看着说:“我是拿你当了自家人,一家人自然不必说两家的话。吃了我们家的东西,喝了我们家的茶,迟早是我们家媳妇,也省去这些麻烦事儿了。”众人哄然大笑,黛玉羞红了脸,一边骂凤姐浑说,一边扭头就要跑,被李纨一把拉住推回来。黛玉羞恼道:“贫嘴烂舍的,谁理她?”
凤姐得意笑道:“你别作梦!做我们家的媳妇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手指宝玉问黛玉:“你瞧瞧,论人物,论门第,论根基家私哪里就配不上你?”
羞恼得黛玉抬身就走,众人笑道:“看看,颦儿臊了,不能放她走,快拦住她。”
众人正在闹着,贾母更衣出来,笑了问:“猴儿,又是你在闹什么呢?”
凤姐儿摇曳着腰肢大步迎向前搀了贾母说:“不过是宝兄弟和林妹妹逗几句嘴,急了眼,我在拉劝呢。”
一时众人更是哄笑不止。
黛玉又羞又急,又不好发作,又不便把凤姐取笑她的话学出来听。只是心里暗喜又不安,难道外祖母真要做主让她嫁了宝玉?那可是终身有靠了。
宝玉拉住贾母身子扭得绞股糖一样不依不饶道:“分明是凤姐姐欺负我们,老祖宗做主。”
“我们又是谁?宝兄弟说清楚些。”凤姐更是穷追不舍,宝玉也红了脸。
笑过一阵子,贾母忽然问黛玉:“听说你这阵子和栊翠庵的那位妙玉小师父走得近,总在闭关修行什么的,是做些什么?”
黛玉一时语塞,不过是她这几次陪了妙玉乔装改扮去看望十三爷,才故意让栊翠庵闭门寻个托词。宝玉一听忙解释说:“是妙玉师父自那次救了孙儿的命后,孙儿就央告她务必的救救林妹妹的病症,妹妹总是体弱多病的,不如求求菩萨保佑呢。妙玉师父才应了我,约了林妹妹诵经礼佛,作法祛病的。也不知灵验不灵验呢。”
“心诚则灵,话不得胡说的。”贾母嗔怪道。黛玉这才略疏放了高悬的心,含笑望一眼宝玉,宝玉满是得意。
出门时,黛玉含羞地避开宝玉先行了,探春在后面追上宝玉问:“前几日依约听说老爷要给二哥哥你谋个差事,二哥哥可是知道了?”
宝玉摇头不解道:“怕是道听途说,不曾有的。”
“这倒是奇了,还有人说,老爷要让你进宫给皇子们做伴读,我还觉得诧异呢,老爷非是不知道你平日最厌恶那八股的。”
宝玉心头一惊,那日分明他已经当面驳回了太子的提议,如何的又来生事了?便问她:“你哪里听来的?”
“左不听环儿抱怨的,环儿还能从哪里听来?”探春说。
宝玉摇头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