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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回 惊遗诏变作打油诗

    旁边的十王爷是个憨傻糊涂的,挺个大肚子过来含了好奇读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咦,父皇这首诗莫不是有何深意?”

    逗得文武百官忍俊不禁,有人扑哧大笑,十三惊得哭笑不得道:“十哥呀,你个取次花丛懒回顾的人物,如何市井里抄送的《饮水词》都不曾读过呢?”

    摇着头又几分不信的过去看,颜色大惊了道:“十四弟,你咆哮朝堂就为了这么一阕词?你若是要造假,好歹去抄段‘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也不枉南书房读书一场。”

    引得朝堂上一片嗤笑声不断。

    旋即,十三笑道:“诸位大人一笑过之,不过是十四弟为新皇登基而苦心设的一个局,演一部滑稽折子戏博新皇一笑而已。若非如此,近日朝堂内外的谣传如何能去?”然后转去十四含笑拿捏第问:“十四弟,你说呢?”

    十四不信,过去抢过那诏书仔细看了又看,惊得面容失色,猛然顿悟,扑上去同十三拼命道:“小十三,你个王八!你个走狗!你还要如何?是你,是你,都是你偷换了先皇的衣带诏!”

    皇上气得一拍龙书案骂道:“小十四,你闹够没有?朕看你果然是得了失心疯。那夜在父皇陵寝前你就疯疯傻傻的一阵儿哭一阵儿笑,若非母后说你的病是思念父皇忧思过重,一时就会好,朕都未必会信你的疯病就如此能痊愈?你满口胡言,如今拿个、淫词艳曲写在皇陵上来犯上作乱,语出无状,实属可恶!你是朕嫡亲的兄弟,若是不管束你,朕便无法立威!来人,将他拖出去!”

    “皇上开恩!”群臣跪下求情,朝堂上乱作一团。

    十四爷妖言惑众,咆哮朝堂,藐视圣上的大罪令他被圈禁在宗人府。听罢此事,宝玉长松一口气,忽然觉得愧对了先皇的嘱托,要找十三爷代为为十四爷开脱罪责时,皇上已经回宫了,急召他去养心殿面圣。

    空阔的殿堂,龙书案前端坐着新皇承德,青砖地上跪着十三爷承征,一脸的委屈胆怯。

    宝玉才进来便被这阵势吓住,冷森森的风袭来,寒气入骨,他跪在十三爷身边,十三不等他开口就大嚷道:“四哥,求四哥饶了宝玉,他毫不知情的。不过是十三一时心急要阻挠十四弟胡为,才拉了宝玉做帮凶,去偷十四弟身上的诏书。.宝玉一无所知的!”

    宝玉心头一震,十三爷在想方设法保全他。不肯让四爷知道那衣带诏是先皇留给了他。十三爷的苦心他是明白的,若非如此怕是四爷的惊天秘密就多了他一个外人得知,那么如果灭口,贾府上下都难得逃命。

    宝玉跪地不语,四爷下了龙书案踱步到他眼前喝一声:“抬眼,看着朕!”

    “臣惶恐!臣不敢!”宝玉没有抬头,冷汗直流,此刻,他忽然觉得头顶悬了一口铡刀。怕是那口铡刀自先皇临终将衣带诏系在他腰上时,就悬在那里,只是他自己没有觉察。

    “恕你无罪,抬眼!”宝玉徐徐抬头,泪眼朦胧含了几分惶恐的望着四爷,这位兄长,如今目光里满含杀气。

    一个耳光抽在宝玉面颊上将他打飞,四爷赶上前揪起他又踢了两脚大骂:“我平生最恨人背叛。果然你们都是一样的!手中的金鞭挥下,打得宝玉抱头蜷缩做一团。

    十三扑过来抱住宝玉大喊:“四哥,四哥饶了宝玉,都是十三所为,都是征儿的不是……”那话语字字涕泪,满是酸楚。

    “你们两个,为什么?为什么?朕待你们不薄,你们瞒朕到几时?啊!”

    皮鞭挥舞,十三和宝玉挣扎了互相依偎,四爷狂怒,边打边骂:“我忍你多年了!我全心为了你好,拿你当兄弟,你如何待我这个哥哥的?翅膀硬了,就来反咬亲兄长J帝,你也配!”

    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分明不是为他们二人而来。十三压了宝玉在身下,直到四爷宣泄后保住他二人大哭,这才算是了了此事。

    十三从怀里掏出两份诏书道颤抖了鞭痕累累的双手奉上说:“四哥,烧了吧。十三是弟弟,十四也是四哥的弟弟,弟弟有错,哥哥管得打得,只是不要伤了小十四的性命。昔日四哥金口玉言答应十三的诺言,十三记得。四哥不会伤母妃,不会伤小十四,还有,宝玉!”

    十三抽噎着,身上鞭痕疼痛,言语发抖。四爷抱他在怀里,涕泗横流。

    那衣带诏,就在宝玉眼前化作灰烬,燃尽前那片刻光亮刺眼,宝玉已是涕不成声。先皇!宝玉以头抢地,不知如何以对。

    皇上这才从暴怒中平息,吩咐太医来给疗伤抹药,自己也颓然坐在地上,埋了头痛苦道:“朕就知道,母后心里一直未拿朕当做自己的儿子。自朕归回永福宫,她总在父皇面前抱怨先皇后过于宠溺朕,致使朕性情暴戾,对弟弟们毫无友善之心,对宫娥太监们过于狠辣。殊不知若不是当年朕的狠辣,那些奴才就欺负到我们母子头上来。你们的六哥,幼年就因太监们的疏忽而致死,死得冤枉,母后还要隐忍不敢追究。那时朕年少,无力去保护幼弟,痛彻心扉。若非后来的手辣让那些奴才生畏,何来保护你们兄弟!”

    话说到此处,四爷垂头大哭,反是慌的宝玉和十三手足无措。

    忽然常贵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倒在地叩头哭嚎:“皇上,太后娘娘,自缢薨天,去侍奉先皇了!”

    “娘,娘!”十三惊愕中喃喃道,旋即惊呼一声:“娘!”推开众人踉踉跄跄的扑奔出去。

    皇太后薨天,举国哀悼。

    宝钗去宫里陪伴贾太妃时,觉得宫里出奇的冷清,冷清得呼吸的空气都似带了冰渣。

    “太妃娘娘,不如去御花园里走走,吸些梅花上的香气,也可以对娘娘的肺病有些裨益。”宝钗劝道。元春终日里提心吊胆,弟弟宝玉如今在朝中声势赫赫,新皇面前举足重轻,她反是更为之担忧。少年登科大不幸,也不知宝玉如今是福是祸?

    同宝钗行去冰雪覆盖的梅园,元春担忧地问:“如今林妹妹同宝玉的婚事大局已定,三妹妹远嫁南疆,二妹妹也嫁了孙绍组,好与不好,都算有了归宿。只是你,人品模样都是上乘的,丝毫不逊色于她们,如何迟迟的不见消息。莫不是你这心里还惦记着宝玉?”

    宝钗的心头一动,频频摇头,强颜欢笑道:“我同宝玉不过是那些年玩在一处的姐弟。如今彼此都大了,自然是要有些避讳的。宝钗的婚事,全凭母亲和哥哥做主。”话说至此,心里一阵落寞。记得那年在大观园,自己放飞风筝,原本还在暗自叨念这风筝带走她的如意姻缘,寻个郎君回来,谁想竟然砸去了八王爷头上。

    “娘娘近来在宫中,可曾听到八王爷的消息?”宝钗问,又谨慎道,“我欠八王妃好大一个人情,一直无法偿还,最近听说八王爷那边不大好。”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到后来渐渐听不清。

    天寒,元春回宫,宝钗留在御花园赏雪。她踱步花丛,口中渐行渐吟:“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猛听一阵咳嗽,一回身,恰见梅花林中走出一人,那么巧,就在她眼前,如此之近。

    “八王爷!”宝钗屈膝行礼,心悸不定。想来果然是不能在背后议论人的,说曹操,曹操到。只听人说,八王爷得罪了皇上,被圈禁在府不得出来,如今怎么在眼前了?

    相对无言,沉默片刻,才开口,彼此都有些尴尬的笑笑道:“请讲。”

    在梅林中行走一阵,香雪如云,冷香沁肺,游游走走,满眼是冷艳群芳。八爷慨叹道:“百花中,当属梅花不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无意争春,却必须要去争,不然如何在这宫里立足,如何能活命?只是他注定是梅花,清苦的梅花,如何争春,也看不到春天。”

    他的话,是自怨自嗟吗?宝钗随在他身后渐行渐停,偷眼打量他,他眼睛微微红肿,颊边似有泪痕。看了宝钗,避开目光,却似被她窥到了心事,才一笑自我解嘲道:“才去看望了废太子,我那二哥,昔日在宫里弟兄口角不停不能相容,如今一见分外伤感。”

    “二殿下可好?”宝钗问,淡淡的,她对太子无恨无怨,谈不上什么喜怒。

    八爷长叹一声道:“那种地方,能好?他还当新皇登基,念在手足多年情分,能赦他出来。谁想,几次托人捎信,石沉大海。他见了小十三,也是冷冷的没有旁的话。二哥感慨说,我和他斗来斗去,斗到最后,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得利的是他,我们都是败军之将,如今才知是败给了谁人!”

    世事如棋局,果然不差。只是这高手过棋,胜者只有其一,哪里有不败的?

    宝钗慨叹。八爷笑了望着她,唇角的笑意有些甜美和单纯,静静地打量着宝钗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姑娘莫耽误了青春。”

    青云?只是如今的青云又在哪里?宝钗满怀的落寞。

    一阵风过,飘红般杂了积雪洒满脚下,那哪里是花瓣,分明是血,天泣的红血。为谁而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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