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架势
“啊?他平衡前朝势力?”对方的说辞让我不免诧异,“他都大权在握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还替我考虑上了……”见辰灵闻言正欲张口一言,我急忙补充了一句“我可是实事求是,没带主观色彩啊”。.
“或许,是长期以来,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以及合适的人选吧……”辰灵眉心微动着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进而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点头表示有些道理,可转眼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呃,你说出这样自负的话,我一时间还真是难以习惯……”
“唔?”他闻声如梦初醒,微愣着盯着我瞧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我所指何意,“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啊……”我诚恳地说着,一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因为你,的确有这个实力。”
只是,我担心你的体力和精力……
后半句话,我无法言明,但它却给我提了一个醒。
反正我身负奇毒的事,那名姓苏的太医也已知晓,不如就请他替辰灵把个脉——毕竟,他饮过我的毒血。
如此计划着,我挑了个时间,告诉辰灵,让前来替我开安神药的苏太医顺带帮他诊个脉,看看他恢复得如何。
当然,所谓的“安神药”和“顺带”,全是我事先编排好的借口。我还特意在暗地里关照了苏太医,叫他无论诊出什么,都不要在程相面前泄露半个字,只管说些无足轻重的场面话。
苏太医照办了,一切进行顺利——只是诊断结果,仍叫人难以释怀。
除了气虚体弱,从辰灵的脉象中竟号不出丝毫异常。
还是像一个月之前那样,看起来仿佛根本就没有中过毒……一直这么提心吊胆的,这滋味真不好受。
“皇上……”这天,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凝眉思考得太过投入,在堂下等候多时的苏太医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皇上不必忧心,程相的身子,只需悉心调理,假以时日,定能如常人一般健康。”等我回神注目于他之际,他径自拱手如是说。
“嗯……那就好。”我略作颔首,暂时不打算将辰灵身上可能暗藏的危机告知与他。
“微臣另有一事……欲禀告皇上。”苏太医埋首沉声道。
“什么事?”我看着他问。.
“微臣这些日子已研究出了一副方子,可延缓皇上体内毒性的发作。”他依旧低垂着脑袋,像是刻意回避着我的目光似的。
“是吗?”我闻讯自是心头一喜,考虑到他大概是因没能调出解药而感到惶恐、愧疚故而不敢抬头正视,又知晓短时间内给出解毒之法是绝不可能的,我自是不会怪罪于他,反而还好心安慰他不必自责。
诚然,眼下清弦能否归来尚属未知之数——死马当活马医,我应该试着相信其他大夫才是。
因此,我当机立断,表示从明日起就由他将药亲自呈上。
“微臣遵旨。”苏太医欠身领命,却迟疑着抬起头来,使我得见其愁眉紧锁的容颜。
“朕说过,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只要你尽力了,朕都不会降罪。”看他拧紧了眉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只得再次强调我的承诺。
“是……皇上仁慈,是微臣无能……”说着,他神色复杂地垂下眼帘。
“不说这个了。”我有些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径自转换了话题,“朕问你,若是有人问起这药,你应该知道……要如何作答吧?”
他抬了抬脑袋,快速看了我一眼后,他心领神会道:“皇上自战场上凯旋而归后,常睡不踏实,故而命臣开药安神。”
倒背如流的一番说辞令我颇为满意,我说了句“辛苦你了”,便命他退下了。
于是,自此次密谈后的那一天起,我又重新开启了服药的生涯。
约朴一个月过去了,在药性的遏制下,我背后的那株血树确实没能涨势惊人。加诸我时时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避免较大的情绪波动,倒也没怎么咳过血。
只不过,人还是时不时地会有眩晕之感。每每见我遭遇此等状况,辰灵总是担心得愁眉不展,催我赶紧宣太医好好瞧一瞧,我却只能以“一下子站起来所以头晕”或者“没睡好太累了”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
但我深知,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聪敏如他,总有一天是会有所察觉的。
直到苏太医突然斟酌着告诉我,身体的疲劳极有可能是促发“一叶障目”的重要元凶,我才开始尝试多休息少干活,以此探知时而来袭的头晕目眩是否有缓解的可能。
令人欣慰的是,经过半个月左右的试验,我发觉只要好好睡觉了,别去太过操劳,晕眩的次数就会明显减少。
看来,为了活命,我往后只能做一个“心如止水”的闲散皇帝了。
所幸自我率军凯旋而归后,前朝的事务明显不如出征前来得多,群臣惹我生气的次数也骤降了许多。
嘶?朴非真的是患难见真情吗?他们总算打心眼里认可我这个皇帝了?
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我虽无法确信事情背后的真相,但碍于自己着实需要相对清净、悠闲的日子,我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乐见其成地收下了。
看似宁静的时光如水流逝,直到一个金风送爽的傍晚,殿外有人急急来报,说宫外有一名穆姓男子为得见圣颜欲硬闯宫门,此刻正和守门的侍卫们打得不可开交。
穆清弦?!他来了!?
原本在偏殿同辰灵一起用膳的我闻讯霍然起身,大喜过望的表现令同食者不由愣怔。
“是清弦?既是故人来访,皇上不必着急,传口谕吩咐放行便是。”辰灵同样迅速推测出来者何人,与此同时,他亦不慌不忙地暗示我朴要失态。
“哦……程相说的是,瞧把朕高兴的……”如梦初醒的我慌忙咧嘴笑了笑,以证明自己适才只是一时兴奋,“还不快去传令,把人好好给朕请来?”平复了起伏动荡的情绪,我神色一凛,面向来人下达了命令。
待对方领命速速离去,我的一颗心又怦怦直跳起来。
黎烨做到了……他帮我把清弦找来了……我有希望了?慢着,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辰灵瞧出任何端倪。
抱着上述想法,我故作期待地在屋里等候了约朴一盏茶的工夫,突然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望着屋外喃喃自语:“怎么还没有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然后,我蓦地看向辰灵,装作担心道:“我去看看。”
“诶……”本来相当淡定的辰灵闻言不禁跟着站了起来,伸出右手似欲挽留。
“你不用跟过来了,我一个人去就够。”我忙不迭扭头扔下这句话,止住了他意欲跟随的脚步,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孰料我刚加快步伐行至殿外,就借着昏暗的余光目睹了几个匆匆靠近的人影——其中四人分别是太监和侍卫的打扮,位于最前方的……果真是清弦?!
“云姑娘!”听闻这个许久未闻、独一无二的称呼,我一下子就安下心来,甚至几乎要流出眼泪。
我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终于得以看清来人写满焦急的脸庞。
下一刻,我们的双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
“云姑娘,对不起!我……”
久别重逢,本该是笑脸相迎,然而我和他,竟是一个含泪摇头,一个愧疚难掩。
“先别说话!”强压下心头一涌而上的苦涩,我出言打断了他的道歉,“你们都退下吧。”紧接着,我探出脑袋,面无表情地遣退了四周的外人。
等到无关之人撤了个干净,我才重新看向穆清弦,压低嗓音忧愁道:“辰灵在里面,他还不知道我的事,一定要替我保密。”
“好……”他红着眼眶点点头。
定睛对视,我这才注意到,这个记忆中风流倜傥、悠然自得的男子,此刻竟破天荒的憔悴——连胡渣都有了。
来不及多问什么,身后已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清弦。”
这才是故友重逢时该有的语调……
我动了动唇,最后深深地看了穆清弦一眼,随后神色一改,笑着转过身去。
“你看看他,一来就跟我宫里的人大打出手。”我注视着步步向我们走来的辰灵,笑得越发灿烂,“我刚才还问他呢,这是欺负侍卫武功没他高强哪?”
“呵……”辰灵失笑,旋即望向我身后的男子,“你轻功那么好,作何不避开那些侍卫,爬墙进来?”
难得说笑完毕,他已站定在我的跟前,面带笑意注视着我的后方。
“呃……”穆清弦似乎也被辰灵的话给冷了一把,但他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调笑口吻,“宫墙太高,肚子太饿,我爬不动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刚好在用晚膳,进屋一块儿吧。”辰灵笑了笑,顺理成章地发出邀请,然后带头转过身子,起步往殿内迈去。
我见状略松一口气——刚见面这会儿是最容易暴露的,好在穆清弦是个机灵的主儿——看来已经蒙混过关了。
“小肃……辰灵。”就在我准备起步跟上之际,背后一动不动的男子突然出声了,同时吸引了我和辰灵两人的注意力,“我怎么觉得……多月不见,你已然有了男主人的架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