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心也下雨了
聂司原难以置信,她竟然还要否认自己的身份。
在这个世上,只要一碰上她苏梓煊的事情,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无法镇静下来,就会失去正常的思维。
“小煊,你为什么还要否认,我在你的眼里真的是外人吗?那么久你不肯认我,那么好,我认你,我来当找你的人,可是为什么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肯承认你是谁,说你是苏梓煊真的有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吗?还是说你只是不想再认我。”
聂司原一把扯住了转身就要离开他离开大槐树的陆南萱,他承认自己今天受到刺激了,也许是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嘶吼,周身散发着寒气,也真真实实吓到了陆南萱。
聂司原是什么性子,以前的他对自己百依百顺,哪怕是现在,也是一个绅士,连大声说话都很少,眼前的他,很陌生。
也许,自己真的刺激到他了,是自己对不起他,等到找出幕后黑手的那一刻,她一定要亲自向他赔罪,现在,她只能是狠心否认。
聂司原死死地捏住她的手,不肯放开,陆南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的骨头都被他掐住了,硌得生痛。
“聂司原,你弄疼我了,放手。”
他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现在这般狼狈了,十年前是为了她,现在还是为了她。
“认我真的那么难吗?你是认不出我的人还是忘记了我姓甚名谁,还是说你已经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你无法否认你和大槐树的记忆,你无法否认你吃芹菜会有的反应,你无法否认你的冷漠你的冷情都是逼着自己装出来的,你问问自己,这样不辛苦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陆南萱,不是苏梓煊,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想当你一厢情愿认为的替身,有病你就去医院看,放开我,放开。”
陆南萱趁着聂司原不注意,一把挣脱开他的束缚,那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甩了一巴掌到聂司原的脸上,啪的一声,震得聂司原定在了原地,也让陆南萱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他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被甩的脸,竟然有些火辣辣的痛,第一次被女人打,还是被眼前这个女人打,聂司原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抬起因为激动和痛苦而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南萱,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悲哀。
陆南萱没想过自己会打他,她只是想拉回自己的手而已,那一巴掌,是意外,真的仅仅是意外。
她感到手上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有些余痛,证明她刚刚的那一巴掌还是打得蛮重的。
春天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早晨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突然就阴沉下来,乌云跑来捣乱,春雷滚滚在头顶响起。
陆南萱和聂司原在那一巴掌之后陷入了尴尬境地,一秒钟,一分钟,过了似乎有些漫长的时间之后,陆南萱感觉有雨丝飘洒在自己脸上,很轻很轻。
陆南萱捏紧了自己的手,看着聂司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成了一尊雕像一般,他不说话,眼珠子都不转动,定定地看着陆南萱,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感情她却看不懂。
春雷响彻天际,陆南萱看这天色,猜测应该是要下雨了,两人总不能这样耗下去。
“聂司原,”陆南萱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走近他,声音有些嘶哑地瞅着他,开口,“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聂司原没动。
“我,不知道你的那位朋友遭遇了什么,可是想必她也不希望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认识那么久,也算是朋友了,但是希望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南萱看了一眼怎么说都没反应的聂司原,逼着自己抬脚离开大槐树,离开他,离开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只是,等她就要撑着自己走远拐过院子的时候,背后传来聂司原空灵得像是没灵魂的声音。
那没有灵魂牵着的声音飘到耳边,她却是从中听到了自以为是的肯定还有某些决心。
“你不必否认,你就是她。我相信,你只是有苦衷,但我会等着你亲口和我说出真相,希望那一天并不遥远......”
陆南萱脚上如千斤重,差点失去力气跌倒,她扮作若无其事离开他的视线之后,人竟然能够发力冲着跑了出去。
大雨将至,天气暗沉,正在门口院子里收衣服的院长看到她跑了回来,正要说给把油纸伞给她,可转眼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豆点大的雨说来就来,等她跑出了福音堂的时候,正好看见之前正在吟诗作对的一群学生一窝蜂冲进了圣心大教堂。
圣心大教堂门口有专门来等着客人的黄包车,正要拖着车子去避雨,可是陆南萱抖着身子上了车,说了句白兰庄园。
黄包车夫看到她那个脸色苍白整个人在发抖的样子吓了一跳,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她人就钻进了车里,哪有拒绝客人的车夫。
于是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哎地应了一声,盖上了车篷之后,就腿脚利索地拉起车蹬蹬地跑了起来。
情绪表里不一,能做到她现在这个程度,也不愧她在汉斯公爵的教导下韬光养晦了那么多年,付出的一切,在这会儿总算是有了成效。
如果她还是十年前没有经过任何努力的苏梓煊,那么在那个箱子被聂司原挖掘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泪奔当场了。
可是,在黄包车上,她又有了放肆的理由,本来一上车就无声哭泣的她慢慢地慢慢地就放声大哭了起来,荒郊野外的还开始下起了大雨,黄包车夫听到那悲恸的声音可差点没吓坏。
有惊无险回到了白兰庄园,陆南萱在大门口处憋住眼泪掀开了车篷让护院开门,接着黄包车夫顶着雨拉着车跑到了白兰庄园的主楼。
霖叔正站在门口和感叹着这磅礴大雨,远处一个由远及近跑来的衅包车引入眼帘,还没;来得及细看,车子就来到了主楼门前。
霖叔正纳闷,这护院照理不会让外人进来,那这是谁大雨天还跑过来,正要开口问那个车夫,陆南萱却是自己掀开盖下来的车篷走了进来,不顾那倾盆大雨,她低着头就在手袋里找起了钱来。
霖叔哎呀一声,急忙呼人拿来油纸伞要冲出去给陆南萱撑伞,大声喊,“小姐,您快些进来避雨啊。”
陆南萱充耳不闻,雨沿着发丝沿着面颊流下来,她眼睛有些睁不开,她不知道这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其他人,连找个大洋都找不到,手袋也打不开。
总算是从手袋里找出了小小的钱袋,她看也不看直接把钱袋交到了早就呆愣的车夫手里,转身就走。
小车夫是个老实的小年轻,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打开一开,十几块大洋,他就是拉一个月的车也赚不到那么多大洋啊。
这他就跑了一趟,哪里敢收那么多钱,身上的雨打得他很难受,不过他都是在雨里来阳光里去,皮糙肉厚,也顾不得那么多,便在陆南萱身后叫唤。
“这位小姐,不用那么多钱,这个太多了。”
陆南萱现在哪里有心思管这些东西,身上的雨水仿佛能冲刷她的灵魂,她才走了几步就不想往屋里走,干脆就在雨里站着了。
陆南萱仰起脸,迎着雨水,她丢下了拿着的手袋,雨重重地打在自己的脸上,眼睛上,头发上。
有些痛,但那冰冰凉凉的感觉却让人感觉很清灵。
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感觉,来自天空大雨砸向自己,就像在洗涤她那颗不再是玲珑剔透的心。
她听不见那个车夫想要把钱还给自己的执着,听不见霖叔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世界的其他声音。
陆南萱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很奇妙的世界。
这里,没有什么仇恨,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在自由地飘洒。
她的耳边只听得见大雨冲刷地面的声音,那雨声,却是无法将自己带回苏州的大宅,她再也听不了很熊小的时候那种滴滴答答的雨滴在屋檐上的瓦发出的清脆声。
佣人急急忙忙拿了几把油纸伞跑了出来,霖叔顾不上责骂她们的动作缓慢,撑起伞就冲进了雨里,冲到陆南萱身边帮她遮住雨水。
陆南萱正享受着雨水给她冲刷着今天得到的痛苦,突然那种很顺畅的感觉消失了,她睁开眼睛,看到霖叔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霖叔看到一脸茫然的陆南萱,脸色苍白,眼睛也是红肿的,整个人十分的狼狈,那脆弱的样子让他这个自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感到十分的痛心。
“小姐,我们先进去吧,好不好,春寒料峭,不要站在雨里,容易生病了。”
霖叔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哄着孝子一般,陆南萱睁着眼睛定定看着他,随后竟然顺从地点点头,跟着霖叔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