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心字成灰
自从杜筱菊滑胎之后，皇上又进了永和宫中，且是一去就会陪着杜筱菊坐上一天。.
也不见他们做什么，通常都是坐在窗前，皇上拥她在怀里，就那样看着窗外，直到日落西山。
皇上总是百般温柔地对她，只是不见她有何反应，自失了孩子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是平静，而现在，则是冷淡。
皇上见她总是发呆，就心疼，却有些不知说些什么，就一起陪着她沉默着。宫人们见如此，都不敢上前。
每日到了要吃晚膳时，杜筱菊都会请皇上回去。
她每次都说：“天晚了，皇上请回吧，筱菊不送！”
皇上初时没在意，只道她刚失了孩子，伤心所至，想着也许过段时间，她就会好的。只是过了两个多月了，她还是如此。
皇上就有些疑心，一日晚上，他终忍不住翻了永和宫的牌子。
可是，他从御撵上下来，走进永和宫的内殿前时，却是莺儿在殿门外迎着他。
“皇上！”莺儿忸怩地、很是为难地说道：“娘娘……，她刚刚说，身子不适，怕不能侍寝，请皇上恕罪！”
皇上听到这些话，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莺儿，闯进了寝宫内。
进了殿内，皇上见杜筱菊正坐在书案边，只低着头，书写着。听到了响动，也不曾抬头。
皇上走过去，却见上面，满纸只两句话：“千古得一人，生死永相随。”乱乱的，如他的心，慌慌然。
“筱菊，朕来了，你为何避着，不见朕！”皇上捏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写。
杜筱菊挣脱出自己的手，转身跪下来。
皇上诧异地要扶起她。
她避开他的手，依旧跪着，并叩下头去：“筱菊该死，求皇上，赐筱菊出宫！”
皇上听得她的这句话，却是后退了两步，耳中只嗡嗡作响，身子有些不稳，他伸手按在书案上。
“杜筱菊，你知你在说什么！”他厉声说。
“筱菊求皇上，放筱菊出宫！”杜筱菊抬起头来。看着皇上，她的脸是那样的平静，仿佛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为什么？”皇上问，他无力地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您已经不信筱菊，又何必留筱菊在这里。”杜筱菊说。
“筱菊，你怪朕曾怪你，怪朕那些日子没来吗？”皇上说。
“皇上，筱菊不会怪您，只是筱菊，怪自己，不该抱了幻想，重又回到这里。”杜筱菊说。
“你后悔回到宫中！”皇上似不信的问。杜筱菊低着头，正看到他的手放在膝上，攥着拳，狠狠地用力，直到指节泛白。
杜筱菊闭上眼，狠了心地说下去：“是，我后悔，原以为筱菊得了皇上的真心，便不怕这宫中的一切，可是筱菊现在没了这勇气。筱菊怕再留在这里，原是皇上给筱菊的勇气，但筱菊发现，这只是筱菊的一厢情愿而已。”
她一把把那张写满字的纸拽到地上，指着上面的字，轻轻地说：“怕皇上心中这千古一人，不是筱菊。”
“你为何如此说！”皇上说。
“皇上，你问过筱菊为何辜负你的，你忘了吗？”杜筱菊说。
皇上想着自己何时说的这句话。
“既然皇上已经不信筱菊，为何还要筱菊留在身边。”杜筱菊说。
她也不等皇上回话，慢慢地站起身来。她推开向着钟粹宫的窗子，脸向着那里说着：“那些日子里，我听到那里传出的乐曲声，心如刀割，那时就想，是错了的，不该回宫来。不过那时，我还有希望，因着肚子中的孩儿。可是现在，他没有了，我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做什么。”
杜筱菊最后回过头来说：“皇上，筱菊也想回到从前，敬您，爱您，可是，却是不能。”
“皇上，是您先负了筱菊，筱菊不想，再做梦下去，原在您的心里，筱菊，算得了什么？”杜筱菊说。.
“筱菊，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皇上说：“朕可以原谅你，就当是你失了孩子，心内慌乱，可是以后，不可再这样说，不许再说什么出宫之类的话。”
“说到孩子，您是不是希望他生不下来，失了他，倒是您心之所愿，不是吗？”杜筱菊轻轻地说，脸上带着笑，只是笑得凄然。
皇上的脸有些变色。他站起身走到杜筱菊面前：“筱菊，你在怀疑朕吗？”
杜筱菊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皇上见她，原来也可以这样的犀利，她的眼里也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
她说着：“皇上，筱菊也想装做糊涂，只当是薛贵嫔害的，或是皇后，这宫中，原是有许多人盼着筱菊生不下这孩子来，但，想来想去，到后来，却都不如，皇上您的心切。”
皇上晃了下身子，他抓住杜筱菊的双肩，眼中也犀利起来：“是，你说得对，朕是怀疑你，朕是怀疑你怀的孩子。朕也想过，不让他生下来。但，朕还是没有那样狠的心，朕还是没有你想得那样不堪！杜筱菊，你听着，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够让你死上千回百回，可朕不会杀了你，朕更不会让你出宫。”
“朕说过，你不要仗着朕喜欢你，就以为可以把朕玩弄在股掌之间。永远不要这么想！”皇上狠狠地说。
他见杜筱菊脸无惧色地看着自己，就更加的气恼，他气得不知怎么做，松了她的身子，一拳打在窗棂上，那窗子被击得震动了下。
手生生的疼，他紧皱了眉。
他回过头来，低声说：“杜筱菊，朕决不会放你出宫，任你怎样来激我，你想与那个叶清欢再相会吗，朕绝不会放了你。”
说完后，他转身离去。
杜筱菊见他的身影消失后，却是无力地坐下来。
他是在意的，他虽不承认，但临走留下的这句话，更是证明了他是一直在怀疑自己。杜筱菊觉得浑身发冷，她抱住了双肩。
她狠下心来告诉自己：“筱菊，不要怕，你原也没有什么了，只这一条命。他要困着你在里，便由了他。”
虽然在心里这样说，可是怎么能平静下来。就在她确定了，那孩子是他做了手脚之后，就已经死了那颗心。
薛贵嫔那个人，一向没什么心机，那纸人与符咒之事，倒像是她做出来的。
可是，杜筱菊去看了她之后，就感到那些决不是她干的那些事，她那样地求着自己，如果是她做的，她不可能没有一点介蒂的来求自己。而她与刘嬷嬷的死，分明是有人陷害，要杀人灭口的。
但那个人绝不是皇后，因皇后也是深信薛贵嫔害了杜筱菊的，所以才会心安理得地过继了大皇子。
想来想去，能将此事做得无声无息，一点破绽也无的，只有皇上了。而他，是有着前科的，他不是曾叫自己把丽贵妃的胎害掉吗。
他与自己的最初相识，他赐与她的那包堕胎散。这次，他用的什么手段来打掉，他所认为的，那不是他的骨肉。
杜筱菊只觉得遍体生寒，心已成灰。
转眼间，已是夏浓。
杜筱菊已有一个多月未见到皇上的面，自那日后，他再也不来见她。
她不再自闭在永和宫中，每日早上，照常去谨见太后和皇后，只是她再也不在众妃眼中，谁都看得出她现在不得宠，尤其是掉了胎儿后，有些妃子再也看不上她在眼里。
她们都想，之前，皇上的宠，也许只是一时的兴趣而已，这后宫中，多了那么多的新颜，谁又去在意她这个已经不再得宠的女子。
可竟在她又一次走入皇后的坤宁宫中时，竟看到了相识的人，那个安阳郡主。
杜筱菊第一次见到她也坐在众妃子之中时，兀自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在江南安阳王府，她不是恋慕着纪尘远吗，那时，听得叶清欢说，纪尘远已经是他们选定的安阳附马了。怎么，她会来这宫中。
可是，安阳郡主刘玄英见到她，竟装作不识。
杜筱菊见她刻意的疏远，就也沉默着。只听别人说，她最近如何如何得宠。
还有那个新近得宠的史美人，杜筱菊也见到了，很美，很妖艳。
这后宫中，永远有着新鲜的红颜，来替代那老去的，或死去的容颜。
这一日，杜筱菊从坤宁宫中出来，想去看御花园内开着的荷花，就一步步慢慢地向那里行去。
到了御花园拐角的角门时，那样巧，就碰到了刘昭仪，就是那个安阳郡主刘玄英。
刘昭仪向着杜筱菊轻轻地行礼，杜筱菊回了礼，就在两个人要错身而过时，杜筱菊却听到刘昭仪说：“原来姐姐是皇上的女人！”
杜筱菊侧过了脸，见刘昭仪正看着自己。
“我以为郡主不认得我了呢！”杜筱菊笑着说。
“哼，若不是你，我也许还入不得这宫中。”那刘昭仪说，杜筱菊见她脸上明显的恨意，有些心惊。
刘昭仪只回了那一句，就不再说话，带着随身的宫女，就走开了。
杜筱菊想着她的话，有些不解，更对她的不忿而纳闷。
走到了镜泊湖前，那湖面开着的荷花连成了一片，杜筱菊走到湖中的亭子里，倚着栏杆坐下。莺儿站在她的身后。
而就在这时，那永健帝也正走在这里。
他刚刚下朝，也是为着散心，信步走到这里，还未到湖前，一抬头，就见到杜筱菊坐在亭子中。
他心中一动，要紧走几步，但看到她皱着眉心，眼只望着荷花发呆，就停了脚步。身后的刘全福看到了就轻轻走过来，回道：“要不要老奴叫静贵嫔过来请安！”
刘全福见他在摇头，就退后不再言语。
就这样，她看着荷花，而他在看她，两个人的眼睛都不曾动过，也不曾碰到。
直到后来，她看得乏了倦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不经意的回眸，就见到岸边的他。
永健帝见杜筱菊看到了自己，向前几步，就要走过去，不想，她却站起身，匆匆地带着莺儿从亭子那边的长廊走远。
永健帝受了不她这样无视自己，就大步地跟上去。
又到了刚刚那角门时，她拐了过去，皇上在后面随着追来。
不想，这时，那里走出了一个女子，看穿着打扮却是妃子模样，她正回头来与身后的宫女说话。
皇上急切间，正与她撞到了一起。
那女子发出吃痛的叫声，一定是撞得不轻，皇上忙扶起她。
“你没事吧？”虽然向着她说话，但皇上的目光还在看着前面那已经远了的、杜筱菊的身影。
“你干什么这么不小心，小姐，你没事吧？”身后那个宫女也扶起这个女子，口里问着。
“噢？”皇上听到了那宫女的口气，这宫中，还没人敢这样与他说话。
不过那被撞的女子已经拉着那女子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是我太莽撞！”那女子说。
“啊！”那宫女似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刚要惊叫出口，却被她的主子拽住，她忙磕下头去。
皇上此时哪里有心情来理会她们，他见杜筱菊就要走出了御花园，忙撇下她们，追了过去。
刘全福忙也跟了上去。
“小姐，你刚刚竟撞到了皇上！”那宫女带着吃惊地表情说。可她口中的小姐，只望着皇上的背影发呆。
“小姐，小姐……”她推着那女子。
那女子终于回过神来。“烟霞，你没看出他是谁吗？”她说。
那宫女不解地说：“小姐，你说什么，什么他是谁？”
“没事，算了。”那女子站起身，又看了下皇上消失的方向，她的眼中分明有着祈盼。
就在同时，杜筱菊不及走出御花园时，皇上终于追上了她。
杜筱菊听到身后急切的脚步声，知道避不过，就停了。
永健帝却险些撞到了她的身上。见她要拜下去，就一把拉住她。
“你在躲着朕！”皇上说。
“筱菊想皇上定是不想见到我的。”她说。
他拽得她这样紧，这样近，身后还有莺儿和刘全福，这让她有些难堪。
永健帝感到杜筱菊在试图推开自己，就更加气恼，他不顾得那两个人在场，就拉她入怀中：“朕从没有说不想见你，是你一再的激怒我。”他抬起她的脸来，看到她的脸上有两抹红云，想到曾有的温柔缠绵，这些时日，他竟为着她不近其它妃子，而她却分明的不愿他的接近。
杜筱菊看到他的脸要埋下来，就在他的唇要触上自己的时，她慌然地推开他，不顾他错愕的表情。
她屈膝下，急着说：“臣妾告退！”然后，在他不及反应时，慌忙地跑开。
皇上见她逃离的身影，不禁气恼。
杜筱菊不想那一夜，皇上就又翻了她的牌子。
莺儿又一次被杜筱菊安排守在殿门外，去拒绝皇上，就很为难。
她看到皇上从御撵上下来，看到皇上那紧皱的眉头，在看到自己后，全拧到了一起，她就结巴起来：“皇上，娘娘……娘娘……”
不等她说完，皇上也不说话，就一把推开她，直接的推开了殿门。
“皇上……”莺儿追过去，却见皇上回身把门关上，“没朕的旨意，谁也不许进来！”门内响起皇上的咆哮。
殿内没有点灯，月光映进来。殿内一切都陷在蒙胧中。
皇上见到杜筱菊合衣躺在床上。
皇上没想到她那样平静地躺在那里，她明明听到自己进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谁给她的权利，让她一次次地犯上。
皇上的怒气被挑起，他走了过去。
杜筱菊竟是睁着眼的，只那样看着床账顶。
她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她看到他盛怒的一张脸，有月光下狰狞着。
她闭上眼，避开他的眼。
“杜筱菊，你到底想朕怎么样？”皇上说。
许久，她没有回话，皇上把她抱了起来，按在怀中。“你要朕怎么样，你想朕怎么样。为什么，你这样对朕！”
杜筱菊轻轻在他耳边说：“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皇上听到她的话，轻轻一颤，他推开她的身子，见月光下，她的脸，那样平静。
他亲上她的唇，那唇冰凉，没一点温度。
他的手解开她的衣带，带着一种决绝。
一点点，他把她身上的衣服解开，他压她在身下。他亲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脖颈。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流连，抚摸。
可那曾经温暖的身体却如死一般的寂静。
她曾放下矜持，全意地取悦他，而此时，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的手停下，他的唇触到她冰凉的唇。
终于，他停下，看着她平静的，睁着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点情欲，而是死灰一样。
他闭上眼，再睁开，也冷了一颗心。
“杜筱菊，你如愿了，朕不会再来扰你，只是朕不会遂了你的愿，朕宁愿看着你死，也不会放你出宫！”
皇上起了身，拿过旁边的被盖到杜筱菊身上。再看了下那张平静的脸，他毅然地起身离去。
莺儿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皇上铁青着一张脸，推门走了出来，不发一言的走开。
她走进里面去，刚要走近些，却听到杜筱菊说：“莺儿，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莺儿只好退了出来，守在门外。
许久，她听到了里面压抑的抽泣声。